夜色,浓得化不开。
江建军推开门时,带进一股深夜的寒气。
屋里,昏黄的煤油灯火苗轻轻跳动,将苏晚秋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她没有睡,正低着头,手指捏着针线,在一件打了好几层补丁的旧衣服上穿梭。
吱呀的门轴声让她手上的动作一顿,针尖停在布料上。
她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温婉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无法掩饰的询问与浓重的忧虑。
江建军没有立刻说话,他反手将门闩插好,隔绝了院子里的一切声音。
他走到桌边,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沉默而坚毅的侧脸。
“哗啦。”
一沓厚实的钞票被他从怀里掏出,随意地放在了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被他压在了钱上。
苏晚秋的呼吸瞬间停滞。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沓大团结上,那刺眼的红色,在煤油灯下显得如此不真实。
“这……这么多钱?”
她惊呼出声,下一秒又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这声音会惊醒沉睡的夜。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睁得极大,难以置信地望向江建军。
“他给了?”
这两个字,她问得极轻,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江建军没有回答,只是用下巴朝那张纸点了点,眼神示意她自己看。
苏晚秋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张薄薄的纸片时,竟然感到一阵冰凉。她用颤抖的手指,将那张纸缓缓展开。
灯火下,白纸黑字,清晰无比。
她的目光从上到下,逐字扫过。当那一行字——“用于解决其子刘光齐顶替名额上大学后的家庭困难问题”——撞入她眼帘的刹那,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她的瞳孔,在这一刻猛然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整张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得如同这张借条本身。
“你……你……”
她拿着借条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那张纸在她手中发出“簌簌”的轻响,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你这是要逼死他啊!他会跟我们拼命的!”
这哪里是什么智取?
这分明就是将一把磨得锃亮的刀,直接架在了刘海中的脖颈上!
苏晚秋的脑子里一片轰鸣,她看到的不是一张借条,而是一封用鲜血写成的催命符,不仅是催刘海中的命,更是要将他们这个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小家,再次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别怕。”
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覆上了她冰冷的手背,将她连同那张要命的纸一起握住。
江建军的声音低沉而镇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你只要相信我,收好它就行。”
苏晚秋抬起头,对上丈夫那双深邃的眼眸。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只有如同深潭般的自信与冷静。被他注视着,她心中那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才被强行压下去一些。
可那份已经深入骨髓的恐惧,却依旧盘踞在心底,挥之不去。
……
与此同时,刘家。
送走江建军后,刘海中背着手在屋里踱步,脸上还挂着一丝得意的冷笑。
他为自己兵不血刃就拿捏了江建军那个“蠢货”而沾沾自喜,甚至还给自己倒了半杯剩酒,美滋滋地呷了一口。
废物就是废物,就算走了狗屎运,也还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可他坐在椅子上,那点自得的酒意渐渐散去,脑子里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江建军那种被他踩在脚底下十几年的废物,怎么会突然长了这种脑子?
还主动写借条?
这不合常理!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底冒出,让他脊背窜起一阵寒意。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得身后的椅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他顾不上扶,几步冲到桌边,一把抓起那张被他随手扔下的借条副本,凑到煤油灯下,借着那点昏暗的光,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审视起来。
他的目光,犹如探照灯一般,在纸上来回扫射。
终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那行关于“顶替名额”的字样上。
那一瞬间,刘海中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气,从尾椎骨“轰”的一声直冲天灵盖!
他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耳边是尖锐的嗡鸣!
“我……我操!”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怪叫,身子一软,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陷阱!
这是一个天杀的陷我!
他竟然亲手在这份供述自己罪行的铁证上,工工整整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还按下了那个鲜红的手印!
“爸,怎么了?”
里屋的刘光齐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怎么了?我们被那个小畜生给耍了!”
刘海中的声音都在发颤,他像甩一块烙铁一样,一把将那张借条拍在桌上,嘴唇哆嗦着,将事情的原委用最快的速度说了一遍。
刘光齐拿过借条一看,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吓得魂飞魄散。
“爸!这……这可怎么办啊?这东西要是交到厂里或者派出所,我们爷俩……我们爷俩都得完蛋啊!”
他彻底慌了神,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慌什么!”
刘海中到底是有些城府的老油条,他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剧痛让他强制自己从那灭顶的恐惧中冷静下来。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他一把拉过刘光齐,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阴狠的毒气。
“你听着,我们明天一早就去派出所报警!”
“就说江建军那个二流子,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你顶替上大学的事,以此为要挟,今天晚上上门敲诈勒索我们三百块钱!”
“这张借条,就是他逼我们写的!”
“对!对!”
刘光齐的眼睛瞬间亮了,恐惧被恶毒的兴奋所取代。
“我们反咬他一口!敲诈勒索可是重罪!足够把他送进去啃一辈子窝窝头!”
“哼!小畜生,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刘海中眼中杀机毕露,他抬起头,与自己的儿子对视一眼。
父子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恶毒与算计。
一场更加阴险的阴谋,在这四合院的深夜之中,悄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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