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刘海中家。
经过了昨天那场堪称公开处刑的全院大会,刘海中整个人都垮了。那点靠着副主任身份撑起来的官威,被江建军三言两语撕得粉碎,连带着他几十年的人生,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枯坐在一把掉了漆的木椅子上,两片干瘪的嘴唇微微张着,露出被尼古丁熏得焦黄的牙齿。他一夜没睡,眼窝深陷下去,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指间夹着一根劣质卷烟,烟雾缭绕,却驱不散他脸上的死气。一截长长的烟灰悄然断裂,掉在他的确良裤子上,烫出一个焦黑的小点,他却毫无知觉。
栽了。
这次是彻底栽了。
名声、威望、脸面……所有他看重的东西,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现在,他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一根救命稻草。
钱。
凑够那五百块钱,交给易中海,用钱把这件事压下去。只要他副主任的位置还在,只要他还能坐在锻工车间的办公室里,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他还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让他强行从崩溃的边缘爬了回来。他开始翻箱倒柜,把家里藏着的每一分钱都往外掏。妻子的抱怨,儿子的不解,他全都充耳不闻。
就在他把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拍在桌上,为凑不齐数目而焦头烂额之际——
砰!
一声巨响,仿佛有人用身体狠狠撞了上来!
那扇本就老旧的房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猛地向内弹开,重重砸在墙壁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一道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是他在锻工车间最信得过的心腹,小张。
此刻,小张脸上再无半点平日的谄媚和机灵,只剩下一种见了鬼的惊骇。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主……主……主任!”
刘海中心头猛地一跳,一股比昨天更深沉、更冰冷的不祥预感,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
“慌什么!”
他厉声呵斥,试图用官威压住自己心底的颤抖。
“天塌下来了不成?”
“主……主任!”
小张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一种彻底绝望的颤音。
“天……天真的要塌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终于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刚从厂办那边听说的!有人……有人把你……把你贪污公款、收受贿赂,还有……还有顶替大学名额的事,全都写成了举报信!”
“直接……直接捅到张副厂长那里去了!”
小张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而且……而且那封信,是实名的!”
轰——!
这个消息,不再是惊雷。
它是一座无形的山,从九天之上轰然砸落,精准地砸在了刘海中的天灵盖上,将他的骨头、他的精神、他的最后一丝侥幸,全都砸成了齑粉!
他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被一片刺眼的白光吞噬。
举报信?
实名举报?
捅到了张万年那个一直跟自己不对付的王八蛋手里?!
一瞬间,昨天在院里发生的所有画面,所有细节,如同无数块锋利的玻璃碎片,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倒带、闪回!
江建军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眼睛!
张万年离开时,那句意味深长的“建军,有空来我办公室坐坐”!
电光石火之间,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点,全都串联在了一起!
“我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刘海中失魂落魄地瘫倒回椅子上,那张肥胖的脸,血色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灰败。
他嘴唇蠕动着,发出梦呓般的喃喃自语。
“是江建军……”
“一定是他!他去找了张万年!”
“他们两个……他们两个联手要整死我!”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清了现实的狰狞面目。他之前所有的幻想,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天真。
他以为江建军只是想在院里搞臭他,只是想讹一笔钱。
他错了。
错得离谱!
对方根本不是要钱!
对方,是要他的命啊!
贪腐、受贿、顶替大学名额……这些罪名,任何一条被查实,都足以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别说当官了,他下半辈子,都得在冰冷的铁窗里度过!
一想到那暗无天日的牢房,想到那发霉的墙壁和冰冷的铁栏杆,想到自己将从一个受人尊敬、前呼后拥的车间领导,变成一个剃着光头、人人喊打的阶下囚……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足以将人活活冻僵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并且疯狂挤压!
“不……”
“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
刘海中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像一头被逼入绝境、即将被屠宰的肥猪,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巨大的恐惧,彻底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像疯了一样冲进里屋,粗暴地将床板掀开,把床底下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整个拖了出来!
“哗啦——”
他撬开锁,把里面所有的积蓄、存折、票证,全都癫狂地倒在了肮脏的地面上。
这还不够!
他血红的眼睛扫视着屋子,像一头寻找猎物的野兽。他猛地扑到早已吓傻的二大妈面前,一把撕开她的衣兜,将她藏在里面的、准备养老的几十块钱也抢了出来!
他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疯狂地将那些散落的钞票、存折聚拢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词地数着。
三百……五百……七百……八百多块!
“有了!”
“有救了!有救了!”
他抓着那沓厚薄不一、被手心的冷汗浸得有些潮湿的钞票,浑浊的双眼瞬间爆发出一种病态的、疯狂的光芒!
那沓钱,不再是钱。
那是他的命!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去找江建军!”
“我去求他!我去给他磕头!”
他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嘶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
“只要他不告我!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他!我给他当牛做马!我给他当狗!”
他状若疯魔,甚至来不及穿好鞋子,抓着那沓能救命的钱,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那个让他窒息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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