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间的一切声响,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虫鸣,风啸,甚至是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爆裂声,都诡异地消失了。
死寂。
一种足以让心脏停摆的、粘稠如沼泽的死寂。
莫罗背对着篝火,全身的每一束肌肉纤维都以前所未有的力度绷紧,将他勾勒成一尊蓄势待发的猎杀雕塑。
手中那根被他反复削尖的木棍,此刻棍身传来的粗糙触感,是他唯一能确认自己还活着的证明。
木刺深深嵌入掌心,痛感却被另一种更庞大的、名为“恐惧”的感知所彻底吞噬。
他的视线,死死锁定在前方三米外的阴影之中。
那里站着一个“人”。
一个刚刚从黑暗里走出来,就抽干了这片丛林所有生机的“人”。
对方的念。
莫罗的感知在疯狂尖啸,向他传递着绝望的信号。那股念力并不张扬,它内敛、平静,宛如一片深夜里不起波澜的无垠大海。
但莫罗能“看”到,在那片平静的海面之下,盘踞着一头仅仅是呼吸,就能搅动万丈狂澜的远古巨兽。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凌驾于他认知之上的强大。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夹杂在那片深海之中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疯狂。那不是嗜血的狂暴,也不是毁灭的欲望,而是一种……为了某种极致的偏执,可以漠视一切规则的、非人的天性。
逃?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自己掐灭。对方的气场已经完全笼罩了这片区域,任何异动,都只会招来雷霆一击。
战?
胜算为零。
这是他大脑在零点零一秒内得出的、冰冷而又绝对的结论。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那个声音响起了,清脆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中性,分不清男女。
白发“人”从阴影中又走出一步,篝火的光芒终于照亮了他(她)的全貌。
他(她)举起双手,掌心朝向莫罗,这是一个表示无害的通用姿态。
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个看起来天真烂漫的、友善的笑容。
“我叫尼飞比特,是一名美食猎人。”
他(她)歪了歪头,红宝石般的猫瞳在火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那双眼睛里倒映着莫罗紧绷的身影,却没有映出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
他(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丛林深处。
“我来这座岛,是为了寻找一种传说中的顶级食材——‘彩虹蛙’。”
“没想到,还没找到青蛙,就先闻到了你这烤肉的香味。”
美食猎人。
尼飞比特。
莫罗将这两个词汇,如同烙印般刻在脑子里。他没有因为对方的说辞而放松分毫,握着木棍的手,指节已然捏得发白。
他能嗅到,对方身上没有杀气。
但这比带着杀气,更加可怕。
这说明,在对方的认知里,自己甚至构不成“威胁”,只是一个路边偶然遇到的、可能会提供有趣事物的……生物。
“你想做什么?”
莫罗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冰冷、干涩,每一个字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去维持镇定。
“都说了,想尝尝你的烤肉。”
尼飞比特轻松地耸了耸肩,仿佛完全没察觉到莫罗那几乎要爆炸的警惕心。
他(她)随手从背后那个小巧的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水晶瓶。
瓶内,装着某种如同星尘般璀璨的、不断变幻着色彩的粉末。
“你看,我很有诚意的。”
尼飞比特晃了晃手中的瓶子,那些粉末在瓶中流转,散发出梦幻般的光晕。
“我用我秘制的‘百味香料’,来跟你交换一块肉,怎么样?”
他(她)的语气充满了诱惑力,像是在向孩童展示心爱的糖果。
“这可是能让最普通的食材,也散发出顶级美味的神奇调料哦。”
莫罗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如针。
他看懂了。
他彻底看懂了眼前这个存在的本质。
那双猫一样的眼眸深处,燃烧着的不是力量,不是欲望,而是一种为了“食”可以付出一切、也可以毁灭一切的,疯狂的偏执。
这是一个纯粹的捕食者。
他(她)的逻辑链条里,只有“想吃的”和“不想吃的”两种分类。
与这种怪物产生任何不必要的交集,都是在自己的脖子上架上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
权衡利弊的思考过程,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莫罗沉默着,缓缓转动身体,用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着尼飞比特,另一只手伸向了火堆。
他撕下了一大块烤得滋滋冒油的后腿肉。
焦黄酥脆的外皮下,是粉嫩多汁的嫩肉,浓郁的香气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丝毫犹豫,莫罗将那块肉,扔了过去。
“肉给你,我们两清。”
尼飞比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喜悦。
他(她)开心地伸手,精准地接住了那块滚烫的烤肉。
灼热的温度仿佛对他(她)毫无影响。
尼飞比特甚至没有吹一下,直接就将脸埋进肉里,狠狠地咬下了一大口。
咀嚼。
吞咽。
然后,他(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双眼幸福地眯起,喉咙里发出了满足的、类似猫科动物的“咕噜”声。
他(她)没有再看莫罗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抱着那块比他(她)脸还大的烤肉,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莫罗依旧保持着防御的姿态,一动不动。
就在尼飞比特的身影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前一刻,他(她)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
那双红宝石般的猫瞳,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你的厨艺不错,很有天赋。”
“下次再见的话,希望能尝到你用‘彩虹蛙’做的料理。”
话音落下。
那股如同深海般沉重的念压,连同他(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息彻底从感知中剥离,莫罗才感觉到,自己一直紧绷的身体,正在发出抗议的悲鸣。
“哐当。”
手中的木棍,从失去力气的掌心滑落,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晃了一下,险些跪倒在地。
一股冰冷的寒意,此刻才从他的脊椎骨一路向上蔓延,传遍四肢百骸。
他缓缓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后背。
衣衫,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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