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的瞬间，赵刚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墙上。
他看着陈致远，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刚刚做了一场豪赌，用自己的政治生命和整个红星厂的前途，越级拨通了那条通往权力之巅的红色专线。
成，则一步登天，沉冤昭雪。
败，则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陈致远从他手中拿过冰冷的话筒，轻轻放回原位。
他没有安慰，也没有激动，只是平静地说：“回去工作吧，赵部长。在结果下来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的镇定，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赵刚几乎要崩溃的神经。
赵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对，致远还在搞技术，天就塌不下来。
接下来的三天，红星厂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没有新的命令，也没有新的访客。
罗毅和他的“最后通牒”仿佛石沉大海。
工人们在各自的岗位上默默工作，但空气中那股紧绷的弦，几乎一触即断。
第三天下午，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厂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肩上没有军衔，但眼神锐利如鹰。
他身后只跟着一个抱着公文包的年轻干事。
“我叫李振，受中央委派，前来了解一些情况。”
男人没有出示任何证件，但他的名字和他身上那股久经沙场的气质，就是最权威的介绍信。
赵刚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来了。那个决定他们命运的人，来了。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
李振直接走进了陈致远的办公室，那个风暴的中心。
他环视了一圈墙上和桌上那些画满了公式的图纸，目光在陈致远身上停留了片刻。
“陈致远同志，我看了赵刚同志的报告，也看了你们递交的所有技术材料。”
李振开门见山，声音沉稳有力，“现在，我想听你说。从高明和钱立人来考察开始，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陈致远没有丝毫隐瞒。他用最客观、最冷静的语言，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从高明二人的刁难，到罗毅的“警告”，再到伊万诺夫的“拜访”，最后是那份荒谬的“全国推广”命令。
他没有情绪化的指控，只是像解剖一台机器一样，将所有事件的逻辑链条一一剖开，把其中的不合理之处，清晰地摆在李振面前。
“一套不成熟的技术，最怕的不是失败，而是不负责任的推广。这会摧毁技术人员的信心，浪费国家宝贵的资源，更会延误前线装备的更新。这个后果，比我个人受处分，要严重得多。”
陈致远最后总结道。
李振静静地听着，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听完后，只问了一个问题：“无后坐力炮的炮管，还能再改进吗？”
陈致远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可以。目前的工艺是为了应急，成本和稳定性还有优化空间。如果材料和设备跟得上，我有把握让它的性能再提升百分之三十，寿命延长一倍。”
“好。”李振站起身，“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工作，等待通知。”
说完，他便带着助手，坐上轿车，如来时一样悄然离去。
又是漫长的等待。
一周后，一封来自总部的加急电报送到了赵刚手里。
电报内容很简单：命红星厂厂长陈致远、书记赵刚，即刻前往北京，参加军工生产工作紧急会议。
会议地点设在一个戒备森严的招待所里。
当陈致远和赵刚走进会议室时，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之前来过的总参和工业部的领导。
而坐在角落里的，赫然是脸色灰败的罗毅，以及面如死灰的高明和钱立人。
主位上，坐着一位肩扛将星的老将军。
李振就坐在他的身侧。
会议开始，老将军没有说任何开场白，只是让李振宣读调查报告。
“……经查，原工业部考察组成员高明、钱立人，因妒贤嫉能，罔顾事实，出具严重失实的调查报告，意图打压、排挤一线技术功臣，性质恶劣。”
“……督察局副局长罗毅，官僚主义作风严重，在未做深入调查的情况下，仅凭一份报告便对有功同志进行无端指责和施压，并险些做出令国家蒙受重大损失的错误决策，存在严重失职。”
李振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高明和罗毅的心上。
“最严重的问题，”李振的语气陡然转厉，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高高举起，“我们查到，高明和钱立人之所以能让这份荒谬的报告一路绿灯，直达高层，是因为得到了工业部某位副部长的支持。”
“而这位副部长，在数月前，与西方某国大使馆的商务参赞，进行了数次‘非正常接触’。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我国核心军工技术的绞杀！”
“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打压陈致远，而是想通过官僚手段，把我们自己培养出来的天才逼走，逼得他走投无路，然后，他们就能以‘技术援助’的名义，像秃鹫一样，来捡拾我们国家的珍宝！”
“轰！”
整个会场一片哗然。
赵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想过这帮人坏，但没想过他们竟然坏到了卖国的地步！
高明和钱立人瞬间瘫软在椅子上，面无人色。
罗毅也是浑身剧震，他猛地看向高明，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和被利用的愤怒。
“带走！”老将军一声怒喝。
几名持枪的警卫立刻上前，将三人像拖死狗一样架了出去。
风暴过后，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老将军站起身，亲自走到陈致远的面前，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愧疚与欣赏。
“陈致远同志，让你和红星厂的同志们，受委屈了！”
老将军紧紧握住陈致远的手，“我代表军委，向你道歉！”
他转过身，面向全场，声音洪亮如钟：“我宣布，中央军委决定：追授陈致远同志特等功一次，授予红星厂集体一等功。”
“即日起，将红星厂扩建为‘第七研究院’，直属军委领导。所需一切人员、设备、资金，全部从优从高配给！我只要一个结果，就是让我们的战士，用上全世界最好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