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灯不亮,眼亮了
清晨的鸽哨划破四合院里的煤烟味时,老韩头举着刚揭下来的红榜往院里跑,油渍麻花的蓝布衫下摆沾着露水:“周世坤那孙子栽了!市委文件说涉外宾馆项目停了,他被纪委带走审查!”
院儿里正生煤球炉的刘婶“哐当”一声放下炉钩子,铁铲砸在地上溅起火星:“真的?昨儿还见他坐着黑轿车往厂里送礼盒呢!”二大妈端着搪瓷缸子从东屋窜出来,门牙漏风的声音比胡同口的广播还响:“我就说他那项目邪乎!上个月找我借房契说‘入股分红’,我没给,现在可算应验了!”
最前排的方凳上,聋老太眯着眼睛把旱烟杆往门槛上磕了磕。
她九十岁的脊背佝偻如弓,却偏生把院里的动静瞧得透亮。
阎富贵正蹲在她脚边给画眉鸟添食,听见响动手一抖,竹制食罐“啪”地摔在青石板上,小米粒儿撒了一地。
“富贵啊,”聋老太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铜盆,“有些人白天当大爷,夜里怕鬼敲门。”她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你当那些歪门邪道能瞒过天?”
阎富贵额头的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弯腰捡食罐时后颈的红痱子都憋紫了。
他干笑两声:“大妈您老又说胡话了,我这不是……”
“胡话?”聋老太突然提高嗓门,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上回你帮周世坤量老槐树根儿,说要‘拓宽门脸’,当我聋了听不见?那树底下埋的什么,你比谁都清楚。”
院儿里突然静了。
几个端着碗喝棒子面粥的邻居互相使眼色,刘婶悄悄把煤炉往自己屋门口挪了挪。
阎富贵的喉结动了动,蹲在地上半天没直起腰,直到西屋的小丫头举着二踢脚喊“放鞭炮咯”,噼里啪啦的响声才把这股子尴尬冲散。
此时三公里外的市委招待所里,陈检查员的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回音撞得走廊里的绿萝叶子直颤。
他带着两个年轻干事站在周世坤办公室门口,铝合金门锁“咔嗒”一声被撬开,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这味儿他熟,是那些总把“为集体谋利”挂在嘴边的人身上特有的,甜腻得发苦。
“重点找保险柜。”他摘下白手套搭在臂弯,目光扫过墙上“优秀企业家”的镀金奖状,“周世坤去年捐给街道的彩电,发票联写的是‘设备维护费’。”
年轻干事小吴蹲在办公桌下摸索,指尖触到冷硬的金属边缘:“陈处,在这儿!”
密码锁转了三圈,保险柜门开的瞬间,陈检查员的瞳孔缩成针尖——最上层整整齐齐放着二十个红封套,封皮上“感谢费”三个钢笔字力透纸背;中层是一沓沓盖着红星厂公章的假合同;最底下压着个硬皮本,封面上的铅笔字已经褪成浅灰色:“需清除人员:林工(锅炉房)、老周(笔杆子)、小六子(内鬼)”。
“林工?”陈检查员用镊子夹起本子,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林工”二字上投下斜斜的光带,“周世坤要清除的‘林工’是谁?”他转头问小吴,“红星厂档案调来了吗?”
“刚传到您邮箱。”小吴捧着笔记本电脑凑过来,屏幕上“林凡”两个黑体字格外刺眼,“钳工,三年全勤,每月十五号固定值夜班……”他翻到工作照那页,照片里穿蓝布工装的男人正低头修锅炉,护目镜推在额头上,眼神专注得像在看什么宝贝。
陈检查员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照片边缘:“查他的夜班记录,查他接触过的所有设备,查……”他突然顿住,盯着照片背景里若隐若现的铁架,“这锅炉型号不对,红星厂五年前就淘汰这种老古董了。”
此时的红星厂家属院,林凡正蹲在老槐树下。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衫,手里攥着根细铁丝捅树洞,枯枝败叶簌簌往下掉,直到触到个蜡丸——三粒裹着银粉的种子,是他今早埋进去的。
“心界的灵泉果然能淬掉母株的机械纹路。”他把种子重新塞回树洞最深处,用烂泥糊住洞口,“就算陈检查员翻遍全厂,也只会当这是普通花种。”
屋里传来传呼机的震动声。
他拍了拍手上的泥,推开堂屋门时正瞧见门缝里塞着个皱巴巴的纸团。
展开一看,是小六子的字迹,钢笔水洇得厉害,像是急着写的:“他们盯你了。密令写着‘技术异常,重点观察’,我抄了半页,剩下的被销毁了。”
林凡把纸团扔进灶膛,火星子“噼啪”舔着纸边,瞬间化作灰烬。
他转身走进里屋,反手闩上门,指尖按在眉心——这是进入心界的暗号。
识海金光流转的刹那,百亩土地的边缘又向外扩了半分,远处青山的轮廓更清晰了。
他走到“技术碑林”前,那块刻着坐标的铜牌正埋在灵泉边的青石板下。
昨天用灵泉淬炼时,铜牌表面浮起细密的纹路,和他识海的脉络一模一样——只要有人靠近埋藏点,他的太阳穴就会像被针轻轻扎一下。
“周世坤想清除我,陈检查员想查我,”他摸着碑林上“铁骨藤培育记录”的刻痕,嘴角勾起抹淡笑,“可他们越查,越会掉进我布的局里。老周的文章该见报了吧?”
老周确实在见报。
此刻《京报》编辑部的打字机“哒哒”响个不停,排版员举着老周的手稿直挠头:“这篇《一个钳工与一座城的记忆》写得太实在了,说林工修了二十七个锅炉,补了三十六块院儿里的青石板,连苏联专家都夸他‘手比机器准’……”
“就这么排。”主编推了推眼镜,“现在群众就爱听这种实在事。周世坤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得有个正面典型镇镇场子。”
当日报纸送到红星厂时,林凡正躺在职工医院的病床上,头顶挂着葡萄糖吊瓶。
工会王主席举着报纸站在床头,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成花:“小林啊,你可成名人了!刚才厂长还说要给你评先进……”
“王主席,”林凡咳嗽两声,苍白的手虚按了按,“我这头疼得厉害,大夫说要静养。”他眼尾泛红,额角还敷着湿毛巾——其实是昨晚在心界侍弄灵泉时,故意用冷水冲了半小时脑袋。
王主席见状赶紧把报纸收进公文包:“好好好,你歇着,我们改日再来。”他退出门时,林凡听见他跟护士嘀咕:“看着挺精神的,怎么病得这么突然?”
暮色漫进四合院时,鸽老头蹲在自家屋顶收鸽哨。
他眯着眼睛往胡同口瞥了一眼——那两个穿灰夹克的男人还在,一人叼着烟,一人举着相机,镜头正对着他的鸽舍。
“跟了三天了。”他摸出兜里的玉米粒,往鸽舍方向撒了把,“当我老眼昏花看不见?”
深夜,鸽舍的竹门被轻轻推开。
鸽老头打着手电筒,七羽信鸽扑棱棱飞进他怀里。
他把它们塞进地窖的木箱子,盖上块破棉絮,又在鸽舍里撒了把小米——明天那些人来查,只会看见空鸽笼和地上的米粒。
“黑羽,委屈你了。”他对着最后那只黑羽信鸽耳语,“明早你绕道西山,再飞回来。”黑羽歪着脑袋啄了啄他的手指,翅膀在手电筒光里泛着幽蓝。
此时林凡正站在自家屋顶,望着鸽群消失的方向。
心界里的金光突然暗了暗,又亮起来——是黑羽在绕路。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传呼机,小六子的警告还热乎着。
“查吧。”他对着市委方向轻声说,晚风掀起他的衣角,“等你们查明白锅炉里的铁骨藤能造什么,等你们查清楚老槐树洞的种子有什么用……”他顿了顿,笑意在夜色里蔓延,“那时候,我早该让你们知道,有些事,不是你们能懂的。”
陈检查员不知道这些。
此刻他正把林凡的工作照钉在调查板上,照片旁边用红笔写着:“重点观察对象:技术能力异常,行为模式高度自律。”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在“林工”两个字上投下一片银白。
深夜的风卷着槐树叶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声。
林凡小屋的后窗突然晃过一道黑影,比夜色更浓些。
那影子蹲在墙根儿,从袖中摸出半本焦边的账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抬头望了望窗户,喉结动了动,终于抬起手,搭上了院墙上的青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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