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账本烧了,心火起了
周建国的手指扣住青瓦棱时,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昨夜在纪委档案室翻找了三个钟头,那半本被锅炉余烬烤焦的账本边角还带着灼痕,此刻正隔着粗布袖管硌得他腕骨生疼。
他仰头望了眼林凡小屋的后窗——窗纸透着力弱的煤油灯光,像块被揉皱的旧黄绢。
“凡哥。”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夜风还轻,“是我。”
窗内的响动比他预想中快。
门闩“咔嗒”一声,林凡披着蓝布旧袄立在门口,额角的湿毛巾不知何时滑落,露出紧绷的眉骨。
月光漫过两人之间的砖缝,周建国这才看清对方眼底的血丝——像被揉碎的红玻璃渣子。
“周副科长。”林凡的声音平稳得像石磨,“深更半夜翻墙进职工宿舍,传出去不好听。”
周建国的背抵上院墙上的青苔,袖中账本“窸窣”一响。
他突然抓住林凡的手腕,掌心全是冷汗:“凡哥,到此为止吧……我妻弟是糊涂,可他还年轻!你已死过一次,何必再拼?”他的指甲几乎掐进林凡腕骨,“你要的证据,我全带来了。烧了它,咱们就当……”
“当什么?”林凡垂眼盯着那只颤抖的手,前世实验室爆炸前,周建国也是这样攥着他的实验日志喊“快撤”;重生那年冬天他咳血躺床上,还是这双手给他端过热粥。
此刻这双手却沾着焦糊的纸灰,“当你没私改我给纪委的锅炉数据?当你没把我培育的铁骨藤样本报成你妻弟的‘技术创新’?”
周建国的手猛地松开。
他从袖中抖出半本账本,封皮焦黑处还粘着未烧尽的麻绳——正是三天前林凡说要“交给组织”的关键证据。
“我知道你要查侨汇代办点的账。”他声音发颤,“可世坤才二十八,他娘上个月刚……”
林凡的目光扫过账本残页。
最上面一页还留着他用红笔圈出的“周世坤”三个字,墨迹被烟火熏得发褐,像块凝固的血痂。
他伸手接过时,指尖触到纸张的脆裂声,像极了某种东西破碎的预兆。
“你走吧,明天照常上班。”林凡将账本拢进怀里,转身要关门。
周建国却钉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凡哥,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他喉结滚动两下,“心软。”
门“吱呀”合上的瞬间,林凡听见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周建国跑远了。
他低头看账本,封皮内侧还留着周建国的钢笔字:“1963年春,与林工共查轧钢厂贪腐案”,墨迹被水浸过,晕成模糊的团。
夜风吹灭了煤油灯。
林凡摸黑走到桌前,指尖轻轻抚过账本残页。
神识如游丝般渗入纸纤维,残页里残留的焦糊气突然清晰——是市二轻局锅炉房的煤渣味,混着周建国常用的桂花头油香。
他闭了闭眼,识海深处那方百亩小世界突然翻涌,灵泉池的水溅在青石板上,叮咚作响。
翌日清晨,锅炉房的蒸汽混着铁锈味漫进鼻腔时,林凡正半蹲着检修管道。
小刘抱着工具包凑过来,见师父掌心托着半张焦黑的纸,指缝间渗出幽蓝的光——那是念力在流动。
“师父,您这是……”
“旧账。”林凡将纸页往怀里一收,转身走向锅炉后墙。
他抬手按在砖缝间,念力如细针般刺入墙皮,半张残页便消失在识海的麦垛底下。
心界里的时间流速悄然转动,灵泉池的水漫过残页,碳化的纸面像被春风拂过的冻土,逐渐泛起湿润的褐黄。
三天后(外界仅过三小时),林凡的睫毛猛地一颤。
识海麦垛旁,完整的账本影像正浮在半空——最后一页被焚毁的记录清晰显现:“港商陈记纺织汇款三十万,经澳门账户转入周世坤侨汇代办点,备注:轧钢厂铁骨藤专利分成。”
“不是你不查,是你不敢查。”他对着锅炉轻声说,蒸汽模糊了镜片。
中午饭点,小刘蹲在锅炉房外啃窝窝头,见师父抱着个铁皮盒往老槐树走。
他跟着溜过去,正撞见林凡用铁铲挖开树根下的土,将一枚裹着蜡的铜牌埋进去。
转身时瞥见小刘,林凡也不躲,反而把另一个铁皮盒扔进锅炉:“烧了吧。”
“师父?”小刘望着腾起的黑烟,喉咙发紧。
林凡拍了拍他肩膀,指腹擦过他工装衣兜——那里还装着今早他塞的粮票。
“有些真相,烧了才是最安全的。”他说这话时眼尾微挑,小刘突然想起上个月抓偷钢锭的小贼,师父也是用这种眼神盯着对方,直到那人腿软跪下。
周建国是在厂门口被陈检查员拦下的。
他正低头系鞋带,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黑皮鞋,抬头便看见对方举着张复印件——正是那页港商汇款记录。
“周副科长,解释一下?”陈检查员的声音像块冰。
周建国的脸“唰”地白了。他扯了扯领口:“证据来源非法!”
“那你解释解释昨夜?”陈检查员从兜里摸出个小本子,“巡警小六子说,昨晚十点十五分,有人翻了职工宿舍的墙。监控坏了,可他记着那人穿的是你常穿的棕皮鞋——鞋跟外侧磨得厉害,对吧?”
周建国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望着陈检查员身后的传达室,老周头正踮脚往这边看。
突然想起昨夜林凡说“明天照常上班”时的语气,像在说“明天照常上刑场”。
“跟我走吧。”陈检查员的手搭上他肩膀,“配合调查。”
子时的四合院静得能听见槐树叶落地的声音。
林凡坐在院中央的石墩上,面前摆着三枚铜牌——一枚是给纪委的匿名信,一枚绑在黑羽信鸽的脚环上,最后一枚埋在老槐树下。
识海突然一阵灼痛,他捂住额头,眼前炸开一片赤焰。
前世实验室的火光、重生初夜贾张氏砸门的叫骂、周建国递账本时颤抖的手……这些画面像被扔进熔炉的碎铁,在识海里翻涌。
他咬着舌尖,引心界灵泉灌注识海。
泉水所过之处,龟裂的神识壁垒竟渗出细密的铁纹,痛意渐变成酥麻的热。
“林工?”王医生的手电光扫过来,“大半夜坐这儿……你体温怎么这么低?”他摸了摸林凡的手腕,“35度?这是要走火入魔……”
林凡抬头。
王医生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那双眼睛里的赤焰不知何时熄了,只余深潭般的黑。
寒意从脚底退去,他听见林凡说:“睡吧,明天就好了。”
夜色渐深时,厂门口的布告栏被风掀起一角。
月光落在新贴的纸张上,“周建国”三个字的墨迹还未干透,像滴悬在半空的墨,随时要落进明天的晨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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