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南边吹过来，带着沙粒打在脸上。我停下脚步，把背上的陈九往上托了托。他体温低得吓人，呼吸时胸口起伏很轻，像随时会断。
灵儿走在我侧后，翅膀还拖着地。刚才她试了两次想飞，都没成功，第三次勉强离地半尺就落下来，落地时膝盖一软，咬着牙撑住了。
“歇会。”我说。
她没反对，靠着一块风化的石墩坐下，左手按在右肩，那里是断羽重生的位置。血已经不流了，可新生的筋脉还在胀痛。
我解开肩上的布条，血痂黏在布上，撕开时扯得整条胳膊发麻。伤口没完全愈合，边缘发紫，寒毒的痕迹还在经脉里游走。我用指尖点了点肋下，那股冷意像铁丝缠着骨头，被混沌气压住，但没散。
灵儿看着我处理伤口，忽然说：“你刚才说南荒。”
我点头，把新布条缠上去，打了个死结。“小婉提过的地方。”
“你知道她为什么提？”
“她说有阵图。”我摸出离火珠，它贴在掌心温着，不像在城北时那样震颤，而是有节奏地跳，像心跳。“不止是阵图。这东西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回应什么。不是地底，是更远的地方。”
她盯着那颗珠子，半晌才开口：“南荒不是散修能去的。三道妖关，中间穿巫族禁地，连飞都得贴着树冠走。我们现在这样，走不出两百里就会被截住。”
“我知道。”我把珠子收回怀里，压在心口。“可我们也不能停。血引阵背后的人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他们要的是‘钥匙’，以为第八个人能打开什么门。但他们错了。”
她抬眼。
“他们用血脉、用阵法、用人命做实验，可他们不懂混沌。”我按住胸口，“这功法不是用来打架的。它在教我怎么拆这个世界。怎么建，怎么破，怎么改。但它残了，我只能靠猜。而猜，会死人。”
灵儿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有干掉的血，是昨晚在药坊烧断铁链时留下的。
“我不是反对。”她声音低了些，“我是怕你把命搭进去。你总说理解，说体系，可我们现在连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都说不准。”
“正因为我们活不到明天，才必须往前走。”我靠着石头蹲下，看着她，“你在妖庭待过。太一身边那些人，动一动手指就能灭城。可他们怕什么？怕不知道的东西。怕看不懂的规则。只要我们还在他们能控制的范围内，他们就不会急着杀我们。可一旦我们摸到了他们看不懂的边，他们就会疯。”
她皱眉：“你是说，我们越懂，越安全？”
“不是安全。”我摇头，“是有了反击的机会。血引阵能被破，不是因为火厉害，是因为我知道它靠什么运转。如果我不懂，下一次他们改个阵眼位置，我就得死在里头。我不是要逃，我是要拿到能跟他们对等说话的资格。”
风卷起地上的灰土，在空中打了个旋。远处的地平线模糊，太阳被薄云遮着，光不刺眼。
灵儿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眼神变了。不是犹豫，也不是害怕，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说古洞里可能有答案。”
“可能。”我坦白，“也可能什么都没有。但我知道一点——这功法选了我，不是因为我是谁，是因为我能把它补全。它在等一个能理解它的人。而离火珠的共鸣，不是偶然。它指向某个地方，某种结构。就像……就像程序里的入口函数。”
她听不懂“程序”，但听懂了“入口”。
“所以你觉得，那洞府是个起点？”
“最起码是个坐标。”我说，“洪荒这么大，功法、阵法、血脉之力，全都有源头。血引阵不是凭空来的。它有模板，有传承。而能留下这种东西的人，不会只留一个阵就走。他会留下更多——推演过程，失败记录，甚至破解之法。这些东西，比法宝还重要。”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如果真有，你能看懂吗？”
“看不懂就学。”我拍了拍胸口，“《混沌衍天诀》现在像一本缺页的说明书。我知道按钮在哪，但不知道机器怎么造的。我要找到造机器的人留下的笔记。”
她笑了下，很轻，但不是嘲讽。
“你跟别人不一样。”她说，“别人都想拿法宝，抢神通，你却想看‘为什么’。”
“因为我想活得久一点。”我站起身，把陈九重新背上，“靠蛮力，我早死在药坊了。靠猜，我也撑不到现在。只有懂，才能活。”
她没再问，扶着石墩站起来，试了试翅膀。这次她离地半尺，稳住了，虽然脸色发白，但没落下来。
“行。”她说，“那就去南荒。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许一个人冲进去。要是真有东西在等你，也得让我在旁边看着。”
“成交。”
我往前走了一步，她跟上。
“先找个地方安顿陈九。”我说，“他撑不了长途跋涉。我们得找个小据点，最好是废弃的修行窝点，有阵法残余能遮气息。”
“往西南三十里有个枯湖。”她低声说，“我以前追猎物时路过，湖底有座塌了半边的石屋，门上还有符痕，可能是老修士留下的。没人气，但结构还在。”
“能遮风就行。”我说，“你带路。”
她点点头，没飞，走在我旁边。
太阳偏了点，风小了些。脚下的土开始变硬，草也稀了。远处有一片低矮的岩带，像伏着的兽脊。
走了大概两刻钟，灵儿忽然停下。
“你刚才说……‘程序’？”她问。
我一顿。
这个词不该出现。上一章我没说，现在也不该提。可我刚才顺口就出来了，像是潜意识里一直藏着。
“一个比喻。”我含糊道，“意思是……有逻辑的流程。”
她看了我一眼，没追问，但眼神有点不一样了。
我没解释。有些事不能说。比如我脑子里那些现代知识，比如我对系统和代码的本能理解。这些是《混沌衍天诀》能被我推演出来的原因，也是我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根源。
但它们也是我的武器。
离火珠又跳了一下，很轻，像是回应某种遥远的频率。
我按住心口。
不是错觉。
它在指引方向。南偏西十五度，跟灵儿说的枯湖位置差不多。
我抬头看了眼天色。云层裂了条缝，阳光斜下来，照在她半边脸上。
“快到了。”她说。
我没答，只把背上的陈九再往上托了托。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指甲刮过我的肩头。
离火珠贴着胸口，温得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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