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光在墙上晃,照着那块新挂的匾。陆压靠在门框上,火气弱得像快熄的炭,可眼神还是盯着“人道”两个字,一眨不眨。青梧坐在地窖口,手指贴着砖缝,指尖微微发颤,她没再说话,但我知道她还在撑。
我低头看掌心。愿力团还在跳,节奏变了,像是应着什么。刚才系统弹出的提示还卡在我脑子里:“人道认可达成,天罚削弱三成。”话音刚落,信号就断了,再试,一片空白。
我拧开葫芦,倒了滴“凡尘醉”在手心,酒液滑过愿力团表面,泛起一层薄雾。雾里浮出几个字,断断续续——
“阻止多宝引动天魔……可获功德一千。”
我眉头一跳。多宝?截教那位从不露面的掌教大弟子?他什么时候跟天魔扯上关系了?更怪的是,系统从不让我去拦天道棋子,它只推顺天任务。这算什么?反向预警?
我捏了点酒雾往眉心抹。脑中“嗡”地一震,残音钻进来:“……借魔除异……多宝欲动……”
是真的。但任务来源被改过,像是有人拿天道名头,塞了私货。
我转身下地窖。青梧跟着进来,脸色比纸还白。我把愿力团递到她面前:“看看有没有外魂在窥。”
她指尖刚碰上,发间梧桐叶猛地一颤,几乎要落下来。
“两个。”她声音轻得像风,“一个穿道袍,站在阵里……另一个,没有形,但压得地脉发抖。”
我懂了。多宝在动手,玄枢在背后盯着。一个要清异端,一个要分愿力。他们怕明杀会激起人道反噬,所以借刀——借天魔之手。
天魔不辨正邪,只嗜魂魄。只要它进酒馆,毁我肉身,魂一散,愿力团自然崩解。玄枢收残魂,多宝除隐患,两全。
可他们忘了,我这酒馆,本就是靠魂魄吃饭的。
我回到地面,把那条任务残片撕下来,埋进后院桃树根下。这树是用“三生醉”浇大的,根须连着地脉,能通残念。我拎起葫芦,将最后一口“三生醉”泼进土里。
树身一抖。
酒香漫开的刹那,我眼前闪出画面:一间密室,九曲灯阵围成圈,中央站着个道人,背影挺直,袖口绣金线。他手里捏着一缕东西——是酒气,是从我这儿带出去的残香。
多宝。
他抬手,一道血符从掌心飞出,直奔幽冥深处。符上写着:“启门引煞,借魔诛邪。”
黑雾从阵中升起,凝成一个人影,无面,无体,只有一双眼睛亮得瘆人。玄枢的声音响起来:“成,则愿力半归你。”
多宝冷笑:“败,我也不过是重入轮回。你呢?封神榜若崩,你还能藏在哪?”
玄枢没答,黑雾沉了下去。
画面断了。
我睁眼,桃树叶子还在抖,酒香久久不散。
“他们要开天魔之门。”我说。
青梧站在我身后,声音很轻:“地脉在动,不是乱流,是召唤。那扇门在幽冥第七层,靠怨气供养,一旦松动,百里内魂魄都会被吸过去。”
我点头。天魔不是神,也不是妖,是上古战魂堆出来的煞物,专吃执念。正常时候,谁也不敢轻易动它。可现在,有人给它开了条路,还指了方向。
我转身进屋,从柜底摸出一只空坛。坛子没封口,里面躺着半片烧焦的符纸,是上次天罚降临时从云里落下来的。我把它倒出来,放在桌上,又从腰间取下葫芦,倒了三滴酒在符上。
酒一沾灰,符纸突然卷边,冒出一股黑烟。
烟里传出低语:“……肉身未毁,魂不可拘……需魔火焚尽三魂七魄……”
我冷笑。他们在算计怎么杀我,还得靠天魔亲自动手。说明他们不敢碰我魂,怕激起愿力反噬。只要我还活着,愿力团就不散。
那我就活着。
但得换个活法。
我抓起坛子,走到地窖火脉前。陆压还在那儿,靠墙坐着,半边身子冷得像冰,火气几乎没了。我蹲下,把坛子口对准火缝。
“还能烧吗?”我问。
他睁眼,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抬手往火脉里按。一丝残火顺着掌纹爬上来,微弱,但没断。
我将坛中符灰倒进火缝,酒液随后灌入。火光猛地一跳,映得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你要引魔?”他忽然问。
“不。”我说,“我要它知道,这儿的魂,不是随便吃的。”
他扯了下嘴角,没再问。
我回到屋顶,把酒葫芦挂在檐角。风一吹,葫芦晃,酒气散开。我又从怀里掏出那本书生留下的策论原稿,翻到第一页,撕下一角,塞进葫芦嘴。
酒气混着墨香,飘向四面八方。
这是我下的饵。愿力团不能露,但人道的气息可以散。天魔若来,先闻到的不是我,是三百山神未说完的话,是书生写给死魂的策论,是那些被封神榜抹去的名字。
它若敢吃,就得咽下这些。
青梧站在我旁边,忽然抬手,一片梧桐叶飘向地底。她闭眼,声音很轻:“火脉接住了,愿力在回流。”
我点头。陆压的火没灭,青梧的魂还在撑,地窖没塌。我们没赢,但也没输。
多宝想借魔杀人,玄枢想分愿力,都没错。但他们忘了,这世上的火,不只有天雷,不只有魔煞。
还有人火。
人心点的火,最烧人。
我正要下屋,脑中忽然一震。
系统又来了。
这次不是任务,是一行字,灰蒙蒙的,像是从裂缝里挤出来的:
“异端标记已立,多宝道人正式提请诛邪令。天魔启门倒计时:六个时辰。”
我笑了。
他们终于不装了。
我把葫芦摘下来,握在手里,对着天说:“多宝啊多宝,你要借魔除我,可以。但别怪魔来了,不听你的话。”
青梧抬头看我:“你做了什么?”
我拍拍葫芦:“酿酒的人,从不怕醉鬼上门。我怕的是,没人来喝这杯酒。”
她没再问。
风从官道来,带着远处山野的气息。油灯晃了晃,光落在地上,照出三个人的影子——一个拄拐的掌柜,一个青衣女子,一个靠墙的火客。
还有门楣上那块新匾。
我转身进屋,从床底拖出一口旧箱。箱子里全是酒坛,坛身刻着名字。我挑出最旧的一只,坛底写着“无名”。这是第一坛“三生醉”的空坛,三百山神的名字,都从这儿开始记的。
我把它搬到地窖,放在火脉正上方。
“等它来。”我说。
陆压靠在墙边,忽然抬手,一缕火从指尖窜出,缠上坛身。火光很弱,但没断。
青梧站在门口,发间梧桐叶微微发亮,像是回应。
我坐在坛边,打开葫芦,喝了一口。
酒很烈。
外面,天色没变,可我知道,那扇门,已经松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