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卡在屋檐裂缝里,一寸寸往下爬。
我跪着,手还撑在火脉边上,掌心那把愿力刀颤得厉害,像是随时会散成光点。血从指缝往下滴,砸进火脉,滋啦一声,腾起一股青烟。刀身上的金红光忽明忽暗,像风里将熄的灯。
陆压站在我身后,半边身子还是焦的,可眉心那道金乌烙印没灭。他一只手按在我背上,火顺着经脉往里灌,压着愿力刀的反噬。我能感觉到那火在抖——他撑得也不轻松。
青梧蹲在另一侧,手指掐进手腕,血滴进地缝。她没说话,可我知道她在拼。梧桐叶只剩三片,浮在空中,一片贴着地脉裂口,两片绕着刀身打转,勉强把乱流压住。
“再撑不住。”她声音低,“刀里的执念太杂,快炸了。”
我咬牙,从怀里摸出酒葫芦,晃了晃,只剩底子。拧开盖,把残酒混着血倒进火脉。火苗猛地一跳,愿力刀稳了半息,又开始震。
陆压冷笑:“你这酒,喝一次伤一次。”
“不喝,人先死了。”我抹了把嘴角,“刀要是散了,下回多宝带元始的雷来,咱们连灰都不剩。”
话没说完,天光突然暗了。
不是云遮,是整个天像被什么压下来。空气里浮出几道古符,金纹流转,不响,可胸口像压了山。我抬头,看见红绣球悬在屋顶上空,不落不升,轻轻转着。
陆压猛地抽手:“女娲来了。”
青梧指尖一颤,最后一片梧桐叶飘向红绣球。叶子碰到金光的瞬间,竟微微发亮,像是被什么唤醒。
“不是天道意志。”她低声说,“是……反的。”
我撑着刀站起来,腿还在抖,可刀横在胸前,没放。抬头盯着那红绣球:“娲皇亲临,是来收场,还是补刀?”
红绣球停了。
风也停了。
一道身影从光里走出来,青衣素裙,发间无饰,只有一缕金线绕在腕上。她站在我三步外,没看我,先看了青梧一眼。
“你守了千年墓。”女娲开口,声音像风吹过古井,“我知道。”
青梧没动,可我看见她指尖抖了一下。
女娲抬手,指尖一点红绣球。球体轻轻一震,裂开一道细缝,光从缝里漏出来,照在青梧发间。那片梧桐叶突然黑了一角,像是被什么烫过。
“三百山神临死前喊的是我。”女娲说,“可我不能救。”
“为什么?”我问。
她看我:“你斩了多宝的锡杖,知道代价是什么?”
“元始要杀我。”
“不止。”她摇头,“你动的是‘序’。三清共立的封神之序,谁破,谁就是天道之敌。老子不言,元始必诛,通天……也不会坐视。”
我笑了一声:“那您来这儿,是劝我认命?”
她没答,只看着红绣球。那球缓缓转着,裂痕越来越细,可内里有东西在动——像是无数影子在爬,又像是低语,听不清。
“我也讨厌被操纵的感觉。”她忽然说。
我一愣。
她抬眼:“补天时,我用的是五彩石,不是天道赐的。造人时,我吹的是自己的气,不是鸿钧定的命。可后来呢?封神榜一出,连我造的人都要被抽魂上榜,连我立的山神,都要被当成祭品抹去名字。”
她指尖一弹,一道金光飞出,落在我掌心。光化成一枚虚印,轮廓模糊,可我能感觉到——它在吸愿力。
“人道印雏形。”她说,“破局的关键,只能用一次。”
我盯着那印:“用了会怎样?”
“改一线。”她声音轻,“不是翻天,不是灭神,是让本来该死的人,多活一刻;让本来该忘的执念,多留一瞬。那一瞬,就是变数。”
陆压冷笑:“就一次?”
“一次。”女娲点头,“再多,天道反噬,我也会被抹。”
我握紧那虚印,它烫得像刚出炉的铁。愿力刀在掌心震得更厉害了,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红绣球里藏了什么?”我问。
她沉默片刻,指尖再点球体。裂痕张开一线,内里浮出几个字,血红,像是刻进去的:
**求女娲……救……**
青梧猛地抬头。
女娲闭眼:“那一日,三百山神死前,有人用最后的魂力,把执念打进红绣球。我不能出手,可我能藏——藏一线不灭的愿。”
她睁开眼:“破局之线,不在榜外,在榜心。”
我懂了。
封神榜是牢,可牢里也有裂。三百山神的执念没被抹干净,它们藏在红绣球里,藏在女娲的“不救”里。她不是没动,她是把动的机会,藏成了线。
“您为什么要帮我?”我问。
她看我:“你不是第一个想改榜的人。但你是第一个,用凡人的愿,去砍神的杖。”
她顿了顿:“我也讨厌被定死的感觉。”
风忽然动了。
红绣球缓缓下沉,停在青梧面前。那道裂痕对着她,像是在等什么。
青梧抬手,指尖轻轻碰上裂痕。
她闭眼,听魂术发动。
我听见了。
不是一句话,是一片声音——三百个山神临死前的最后念头,混在一起,像风里哭,像火里喊:
“我不想死……”
“我不想被忘了名字……”
“求女娲……救……”
青梧手指一颤,血从指尖渗出,滴进裂痕。红绣球轻轻一震,光从缝里溢出来,照在愿力刀上。
刀身嗡鸣,金红光猛地一涨,稳住了。
女娲收回手,红绣球升空,裂痕闭合。
“记住。”她说,“人道印只能用一次。用错了,万劫不复。”
我点头。
她最后看了青梧一眼:“你不是我造的,可你听到了他们。”
说完,她转身,身影淡去,像风散了。
红绣球悬在半空,转了一圈,也跟着消失。
酒馆静下来。
晨光重新爬进来,照在满地碎坛子上。
陆压吐了口血,坐倒在地:“她给了你东西,也给你定了死期。”
我低头看掌心,虚印还在,烫得厉害。
青梧走过来,从袖里取出一块布,不是青布,是红的,像是用什么染过。她没说话,轻轻包住我流血的手。
“红绣球里的裂痕。”她忽然说,“和梧桐叶黑的那角,形状一样。”
我一愣。
她抬头:“三百山神,是不是……和梧桐有关?”
我还没答,掌心的虚印突然一烫,像是在警告。
屋顶的裂缝里,晨光正一寸寸往下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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