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入体,如火焚心。
我仰头,张嘴,却发不出声。可我知道——这火,我得接着。
愿力灯悬在半空,灯焰赤金交杂,流转着无数细小光点。它还在,可那漩涡越转越急,黑雾翻涌,巨人的手臂已抬至头顶,锁链绞成一道裂天之矛,正要刺向灯心。青梧靠在墙边,指尖最后一丝微光也快熄了,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的腿在抖,心口裂开似的疼,可手没松。人道印还在掌中,裂痕深处金光奔涌,像是在等一个机会。
就在这时,天外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雷,不是风。
像是一根红线,轻轻拨动了天地的弦。
一道红影自昆仑方向飘来,不疾不徐,踏着虚空而行。她穿青裳,素履无尘,发间无饰,唯有耳垂挂着一缕细线,连着一枚小小的红绣球。那球缓缓旋转,无声无息,却让整片天地的气息都凝了一瞬。
女娲来了。
她没说话,只是抬手,将红绣球轻轻一旋。
时间停了。
风不动,尘不扬,黑雾悬在半空,锁链凝在即将刺出的刹那。愿力灯的光芒静止如画,洒下的光雨凝成点点金斑,浮在空中。巨人抬手的动作僵住,眼中的规则之光停滞在爆发的边缘。
我动了。
不是靠腿,是靠意志。每一寸骨头都在响,像是要碎开,可我撑着人道印,一点一点往前挪。脚下地面裂开,可每走一步,石板纹路就浮现出来——那是我酒馆门前的路,我每日扫三次,踩了千百遍的路。
血从七窍渗出,滴在石纹上,被静止的时光凝住,像一串暗红的珠子。
我听见自己喘息,可声音传不出去。这世界静得可怕,只有心跳,一下,一下,撞着胸腔。
终于,我走到巨人面前。
它高如山岳,额头刻着封神榜的符文,密密麻麻,全是名字。那些名字在微微颤动,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哀求。我抬起手,人道印贴上它的额头。
印底裂痕中,我用酒葫芦碎片割掌,血书的那个“人”字,忽然亮了。
不是金光,不是火焰,是一种温的、旧的光,像冬日炉火旁,母亲煮酒时的暖意。它顺着印底蔓延,化作一道符文,钻入巨人的皮肉。
符文一现,巨人双目骤睁。
它不能动,可那双由规则铸成的眼,竟流下一道黑泪。
泪落,凝在半空。
符文如藤,沿着它的额头、脖颈、肩胛蔓延,所过之处,锁链上的名字开始褪色。不是消失,是变淡,像是被水洗过的墨迹。有些名字最后只剩一个轮廓,有些干脆化作光点,飘向地脉深处。
我咬牙,将人道印压得更深。
符文蔓延得更快了,顺着它的手臂、胸膛、腰腹爬行。巨人周身的黑雾开始龟裂,像干涸的河床。可它依旧站着,没有倒下,也没有反抗,只是那双眼里,恐惧之外,多了点别的东西。
像是……痛。
就在这时,青梧动了。
她没站起来,可她的手抬了起来,指尖对着我的背心,轻轻一推。一股极淡的青光从她掌心溢出,顺着我的脊背流入体内。那光很弱,弱得几乎看不见,可它一进来,我的骨头就稳了一瞬。
她没说话,可我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在用最后的魂力,托住我这一击。
我闭了闭眼,再睁时,符文已爬至巨人的脚踝。锁链“咔”地轻响,断了一环,悬在空中,没落地。
时间快回来了。
我能感觉到,红绣球的光在收,女娲的身影开始淡去。她站在远处,依旧没说话,只是轻轻将绣球收回袖中,转身,缓步离去。
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虚空之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那声音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任何地方。它像是从规则本身裂开的缝隙里漏出来的。
“我……才是最忠于天道的人……”
声音落下,巨人身上的黑雾猛地一颤,随即如沙崩塌,簌簌落下,却在半空化作灰烬,被静止的风托着,迟迟不落。
符文蔓延至最后一寸。
巨人静立,锁链垂落,全身布满金色纹路,像是被重新刻写过的碑。
时间,动了。
风起。
灯焰摇曳,光雨重新洒落。
我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可手没松。人道印还贴在巨人额上,金纹未灭,反而更深,像是长进了它的皮肉。
青梧靠在墙边,发间最后一片梧桐叶彻底化作透明,随风轻轻一颤,散了。她闭着眼,呼吸微弱,可嘴角还挂着一点笑意。
愿力灯悬在半空,灯焰稳定,照着地脉深处。那些刚醒的魂魄还在低语,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
“我想回家……”
“我还想再看一眼娘亲……”
“我还没告诉阿妹,那株桃树是我种的……”
声音越来越多,愿力越聚越厚。金线缠在巨人脚踝,粗如绳索,深深勒进锁链。锁链“咔嚓”又断一环。
我低头看印,裂痕深处,金光奔涌不息。愿力不再只是洪流,而是有了方向,有了归处。它顺着金线,缠上锁链,一寸寸往上爬。
巨人的膝盖,开始崩裂。
就在这时,地脉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敲击。
像是有人在碑上,用指节叩了三下。
我抬头,望向地底。
第一道山神名讳,浮现在石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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