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忙得脚不沾地,找粪肥的事就耽搁了。
天刚蒙蒙亮,黄茵就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凑到那个捡回来的男人跟前,探他的鼻息。
昨夜下了一夜的春雨,四五月的夜雨,冷的她都直发抖。她用指尖轻轻试了试他的人中位置,还好,一阵阵温热的呼吸均匀地喷在手指上。黄茵心里这才松了一点。黄金说得对,这人能不能活下来,就得看他能不能扛过这几天的鬼门关。
放下拧干的湿布巾,窗缝里透进一丝晨光,正好打在他脸上。她不禁驻足多看了几眼,这人会是什么背景呢?这么有缘分,在同一驿站碰上,如今又被母亲捡回家里。
躺着的人眼皮底下眼珠子转得飞快,额头上刚擦净的汗珠又密密地沁了出来。
他那只大手,青筋鼓得老高,把身下的被单死死揪住了,像是在梦里跟什么恶鬼拼命。
盖着的那床薄被子底下,他就穿了条贴身的裤衩子,还是昨天晚饭后谌葱葱给他扒掉脏衣服换上的。那胳膊鼓起的硬邦邦的肌肉就露在外面。
黄茵只怕他这样子,以他的肌肉坚硬程度来说,说不定真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武林高手。
目光却不由自主移回那张脸上,却怎么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失血使他面色惨淡如蒙了层灰的纸,虚弱无处隐藏。
但五官的底子是极好。两道墨色的剑眉本应挺拔,此刻却紧锁在渗汗的额间,拧成痛苦的川字。
那双眼睑闭合着,能看出是丹凤的廓影,眼尾线条狭长而微扬,即使昏睡着,也透出几分轮廓分明的冷调。
鼻梁高且直,从眉心延伸下来的线条利落干净。薄唇颜色极淡,唇珠因为干燥微微浮起细小的褶痕,唇线抿得很直,失了血色。
这副骨相生得极有棱角,本带锐气,却生生被这份灰败的憔悴压垮了刚硬的表象。
可再看那张脸…那张失了血色的脸,惨白惨白的,又莫名让人讨厌不起来,反倒有些让人心痛。
黄茵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伸手把他那只攥得死紧的手掰开,手指轻轻按上去,给他一点点揉捏、疏通筋骨。
躺久了,血脉不通会肿。就这么慢慢揉搓了半天,他那绷紧的劲儿才渐渐松,他便安分了下来。
出了院门,又开始“清早起来去拾粪”了。
昨天租地太匆忙,好些事没弄明白,黄茵今天又跑了一趟清原寺。
这回正赶上时辰,寺里的佛子们齐崭崭地盘腿坐在院中念经,声音低沉连绵,融在雨后初阳温煦的光里。
院子正中的大香炉鼎,香火烧得正旺,烟气袅袅直上,空气里混合着雨后青草和佛门香火的特殊味道。
黄茵打量着那些诵经的佛子,多数瞧着都挺年轻,满脸的经文都还没念进皱纹里似的,真正上了年纪的没几个。
看来这清原寺,年头确实不长。
人群最前面,高高供台上盘坐的那位,身披一袭袈裟,阳光洒在上面,照耀起来那金线纹路流转,正如修成正果的圆光。这应该就是方丈了。
这么年轻坐上这个位置,真不多见。不过更叫黄茵暗自吃惊的,是这位年轻方丈的好相貌。
见他剃度的头顶泛着青光,面皮是常年在佛门清净地养出的冷白,五官却极为端肃俊朗。
尤其两道修眉,斜飞入鬓,此刻正微阖着眼帘,敛去了目中神情,只留下长睫投下的一小片阴影,越发显得宝相庄严。
只是他身量看起来颇高,肩背挺拔开阔,裹在那件名贵又不失朴素的袈裟下,竟透着一股子奇异的、近乎凛冽的力量感。
不像寻常和尚的清癯,倒像尊精心雕琢的金刚罗汉披上了袈裟。
而那张脸……怎么就出家了呢,怪可惜。
果然这书中的世界,帅哥真是顶顶多,家中一个,方丈居然也是。
好不容易捱到经声停歇,人群散开。
黄茵瞅准机会,赶紧几步小跑着追上了那正往禅房走去的金线袈裟身影。
“大…大师?”黄茵吸了口气,开口时声音不自觉带上了点拘谨,“敢问…您便是本寺方丈法师吗?”
那年轻方丈闻声停步,缓缓转过身来。
阳光恰好落在他面上,那双眼睛终于张开,瞳仁竟是极深极静的墨黑,望过来时既无悲无喜,又似洞彻人心,仿佛刚才阳光的暖意瞬间被吸入了这两潭深水之中,只余下令人屏息的澄澈微凉。
这时他才想起来,这位方丈在《重生之农村少妇迷倒粮草官大人》这本书中,是个狠角色。
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同样也是皇帝的亲弟弟,法号无咎。
他正是苏玉娘与方协文的最大的阻碍,就如同法海一般,他认定了苏玉娘有碍国运。
但是看他这个架势也不像是假的,怎么会凭空污蔑苏玉娘呢?
书中只写了,他后来的阻止,至于原因并未提笔,毕竟坏人不需要理由。
苏玉娘最大的仇家就是谌家,难道是村长从中作梗。
“何事?”
清冷的声音将她从纷乱思绪中拽回。
她沉浸在思考,愣了半响,才想起自己的任务。
“无、无咎大师,寺里的粪肥…可需人清理?”
“嗯?”无咎微微一怔,嘴角竟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妨去出恭处瞧瞧吧,贫僧不曾过问这些。”
黄茵这才反应过来,这么小的事,怎么会需要方丈处理呢?她确实是有些被迷住了神智。
“失礼了失礼了。”
黄茵面皮一热,连连道歉,躬身告退,几乎是小跑着逃离。
找到了茅厕处,这出家人的厕所,也还是那么臭。
黄茵捂着口鼻打听。
“大叔,这粪是担去哪里啊?”
那人似乎也是附近的佃户。
“担去浇地!”
“我也能来担吗?收钱吗?”
“嘿嘿,这谁管你,不过你可以不要大肆宣扬,不然大家可都没得担咯!”
黄茵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粪肥,就看着那粪坑里那些屎尿,看来是够用了。
只需找个野地,挖个大坑,将人类粪便放入坑中,再去灶台搞些草木灰,整点烂菜叶子啥的,用木板子盖住给他沤上几日,自然是越久越好。
虽然生粪也能直接浇灌,为了避免烧根,还是发酵一下为好。
这么说来,还需要一个带轮子的大木桶,不然这么远的路程累人的紧,要是有了这个带轮子的大木桶,便可以让九皋这头大公牛去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