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天边烧的通红。
李夜的肩膀钻心的疼。担架的木头边子,死死压进肉里。
他身后,李猛的喘气声跟破风箱一样。
那头猪,黑乎乎一座肉山,在两人中间晃荡。
沉。
真他娘的沉。
他们没走大路,专挑长满荒草的小道钻。
这头猪太招眼。
李夜心里清楚,在这饥荒年景,这玩意儿容易被人惦记上。
“猛子,加把劲,绕过西头那片土墙,直接进我家后院。”李夜嗓子压的又干又低。
“好嘞,夜哥。”李猛闷声闷气的应。
脚底下快了点。
快到一片半人高的草丛时,里面“悉悉索索”一阵响。
一个人影猛的从草里钻出来,手里还提着裤腰带。
是王忠。
他嘴里骂骂咧咧的,一抬头,眼珠子就跟李夜的对上了。
王忠愣了一下。
接着,他的眼珠子就跟钉死了一样,死死钉在那头巨大的野猪身上。
他娘的!
野猪?!还是这么大一头!
王忠的喉咙上下滚了滚,心里像有蚂蚁在爬。
上次李夜被扔下山,他以为那小子死定了。
结果没死。
不但没死,前几天还把他堂哥王勇的腿给废了!
这事让王忠心里毛毛的,总觉得李夜那小子像是变了个人,邪性。
他这些天都躲着李夜家走。
可今天…
他娘的,这傻子凭啥能打到这么大一头猪?
王忠眼珠子一转。
脸上的嫉妒没了,换上一张虚伪的笑脸,稀烂的热情。
他几步跑上去,拦住路。
“哎呀!这不是夜哥儿!你可算回来了!”王忠的嗓门又高又亮,“听说你身子不爽利,老弟我正打算去看你呢,没想到你恢复的这么快!现在看你这么精神,兄弟我就放心了!”
他嘴里说着,手就朝李夜的肩膀拍过去。
眼睛,却一个劲的往两人抬着野猪身上瞟。
李夜脚步没停,就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王忠对上一眼,就感觉从脚后跟凉到了天灵盖,彻骨的寒。
李夜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嗯。”
李猛在后面,身子像座山,一双眼警惕的盯着突然冒出来的王忠。
夜哥不喜欢的人,他也不喜欢。
王忠的笑僵在脸上。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夜哥儿,你这是…发大财了啊!这么大的野猪,兄弟我头回见!改明儿是不是得请兄弟喝一盅?”他没话找话。
李夜终于停步,侧过头。
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直直的看着王忠。
“有事?”
两个字,没一点热乎气。
王忠脖子后面“嗖”的一下,凉了。
那眼神里,没别的,就是看。
像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没…没事…”王忠的笑比哭还难看,“就是…就是关心关心你…”
“没事我走了。”
李夜丢下这句话,再没看他。
和李猛抬着担架,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王忠一个人戳在原地,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死死盯着李夜的背影,笑脸没了,只剩下怨毒。
“妈的…傻子走了狗屎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他低声骂,牙齿咬的“咯咯”响。
你不让老子沾光。
老子就让你全家遭殃!
一个念头冒出来。
他转身,朝着村子另一头,王勇家的方向,脚步匆匆的跑了过去。
…
王勇家。
屋里一股汗臭味,混着草药的怪味。
油灯的光,昏黄。
王勇躺在土炕上,一条腿拿木板和布条绑着,脸蜡黄,眼里全是恨。
炕边坐着个壮汉。
三十出头,一身半旧的短打,胳膊上的肉疙瘩一块一块的。
左边眉骨上,一道疤,像条蜈蚣。
整个人看着就凶。
赵虎,外号“疤瘌虎”,桃里镇的小头目,王勇的堂大哥。
“废物!”赵虎不耐烦的啐了一口,“为了一点口角,被人废了一条腿!这个月给我的钱呢?你他娘的拿什么给?”
王勇疼的龇牙咧嘴,一听这话,又气又急:“大哥!你可得给我做主啊!那李夜下手太黑了!我这条腿…以后怕是使不上劲了!”
“做主?怎么做主?”赵虎烦躁的抓了抓头皮,“那小子能把你废了,就不是个软柿子。再说,他家穷的叮当响,老子带人去找他麻烦,连个屁都捞不着,图什么?图一肚子气?”
打架可以。
但必须有油水。
为了个穷光蛋,还是个硬茬,不值当。
王勇还想说。
门口人影一晃,王忠溜了进来。
“勇哥!”王忠刚一进门,就撞见了赵虎,又连忙故作惊喜地补充一句,“哎呀虎哥,您也在啊?”
“你是哪个?”赵虎斜了他一眼,满是轻蔑。
王勇介绍说:“这是我表弟,王忠。”
“哦。”赵虎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王忠不在乎,搓着手,脸上一种又神秘又兴奋的表情。
他凑到炕边,压低声音。
“虎哥,勇哥,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有屁快放!”赵虎没好气。
“李夜!就是那个李夜!”王忠的声音又尖又利,“他发财了!他刚才从后山回来,猎到一头野猪!三百多斤!油光锃亮的大肥猪!”
他伸出三根手指,使劲晃。
“我亲眼看见的!就我一个!那玩意,拉到镇上,起码能卖几十两银子!”
“什么?!”
炕上的王勇,第一个炸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扯到伤口,疼得满头大汗。
赵虎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烦躁没了,换成了别的东西。
几十两银子…
王忠看有效果,又凑近一步,声音压的更低。
“虎哥,钱还只是其一。”
他朝着李夜家的方向努了努嘴,脸上是男人都懂的笑。
“那李夜家里,可还藏着两个宝贝呢!”
“宝贝?”赵虎眉毛一挑。
“他那两个嫂子啊!”王忠说的口水乱飞,“啧啧,那叫一个水灵!尤其是那个叫周芸娘的,那身段,那脸蛋,比醉春楼的头牌还勾人!另一个小的虽然青涩点,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胚子!”
赵虎的呼吸,粗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脑子里有画面了。
王忠看火候到了,扔出最后一根柴。
“虎哥你想想,咱们要是把这事给办了。那头猪是你的,那两个女人…也是你的!”
“你自个儿先快活快活,等玩腻了,再把她们卖到南边的窑子里去,神不知鬼不觉,又是好大一笔钱!”
“这加起来,大几十两银子都有了啊!”
几十两银子!
还有两个美娇娘!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赵虎心上。
那点顾忌,瞬间烧没了。
连灰都不剩。
穷光蛋?硬茬子?
算个屁!
“啪!”
赵虎一巴掌狠狠拍在旁边的破桌子上。
桌子晃的厉害,油灯都跳了一下。
“好!”
“这事,老子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