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全厂班子出奇的全部达成一致。
就连平时最看不起这个所谓的大学生厂长的供销社长张援朝也表示:
“干!”
“为什么不干!”
“万一能把厂子盘活呢,万一我之前的看法是错的,片面的呢。”
“只要能把厂子盘活,别说是后面向小林厂子认错道歉了,就是磕头我都愿意。”供销社长张援朝这个东北大老爷们拍着胸脯保证道。
“小林厂长,说吧,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干。”
“这一次就全程听你的。”
“放开手,不要有什么心里包袱,就算最后不行,也是我们红星厂自己的问题,不怪你。”
“我老何干了一辈子军工,最后也不可能让一个孩子替我顶包,就没这回事。”
何建设看着林默,这般说道。
林默唰唰的在纸上写下材料:
“何厂长,这是我需要的材料,看看厂里有没有。”
何建设接过单子一看,正是枪管材料50BA钢材以及一些配件材料。
“有的。”
“我记得仓库还有一小块。”
“老张,这个单子上的材料赶紧去找找,要是没有就赶紧说。”何建设向张援朝说道,后者接过单子看了一眼飞快跑出去。
林默点点头:“然后,给我半小时时间,完善图纸参数。”
“没问题。”何建设道:“都TM等两个多月了,不差这半小时。”
时间一点点过去,会议室里陷入寂静,没有一点杂音,有且只有林默画图的沙沙声。
半小时后,林默将新的63式图纸放下,递给何建设.
“图纸都好了?”
“这么快。”何建设一愣,接过图纸,看着上面长宽高以及具体的公差参数时,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是低估了林默。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王铁柱在看到图纸时,原本死马当活马心态悄然间发生变化,别的不说,就凭这一手漂亮的作图也能看出林默是个有实力的。
“63改的图纸和63原式基本上一致,只有尺寸公差的区别,换句话说,我们需要更高的精度,尤其是枪管。”
林默开口道,看向厂里唯一的八级钳工:“王师傅,这得辛苦你了,注意把控加工精度。”
“我们没有车床,只能用土办法。”
“没得问题。”
王铁柱拍拍胸脯,一口答应下来。
说完,干脆利落的散会,开始正式改良。
先将枪管加工出来。
63式采用50BA钢材,实际上来说,这种钢材的耐高温,耐腐蚀性能都达不到要求。
不过钢材目前受限于国内钢铁生产水平,一时半会是无法改变的,林默打算从热处理工艺下工夫,在最大程度上提高材料的实际性能。
下午三点,一号车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煤油味、金属灼烧后的焦糊气,三根粗加工完成的枪管放在林默面前。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旧工装,挽起袖子,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被炉火映得发亮。
他身边,站着同样一脸油污、眉头紧锁的八级钳工王铁柱,以及几个被临时叫来加班、脸上还带着困倦和好奇的年轻学徒。
“王师傅,这……这能行吗?厂里最后那点50BA料,可就够做这三根枪管了。万一……”一个年轻学徒忍不住低声嘟囔,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刚刚精加工完毕、尚未热处理的63式枪管毛坯。光滑的钢坯在昏光下泛着冷冽的微光。
王铁柱瞪了他一眼,却没说话,只是目光凝重地看着林默,以及旁边桌上摊开的一叠写满密密麻麻公式和曲线的草纸,那上面除了数据,还有林默亲手绘制的温度-时间曲线图,精确到了秒和摄氏度,旁边标注着各种奇怪的符号和注解。。
林默没有直接回答,他用游标卡尺再次仔细测量了枪管外径的几个关键点,又拿起一个用旧手电筒镜片和磨光的铁皮筒做的简易内窥镜筒,仔细观察了膛线的加工情况。
“王师傅,你看这里,”林默将内窥筒递给王铁柱,指着枪管弹膛结合部稍后的位置,“拉刀进去的时候,这里有极其微小的颤动,留下了大约0.01毫米不到的周期性波纹。平时没关系,但连续射击,高温高压燃气就会从这里开始优先侵蚀,像洪水撕开堤坝的裂缝。”
王铁柱凑过去,眯着眼看了半晌,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惊异:“嗯…是有点‘雀纹’。你小子…眼真毒!”他干了一辈子钳工,自然知道这种微小的瑕疵,但从未想过它和枪管寿命有如此直接的联系,更没想到林默能用如此简陋的工具发现它。
“所以,我们的热处理,不仅要解决材料本身硬度韧性的问题,还要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这道微伤。”林默拿起粉笔,在旁边的铁板上画了起来,“常规工艺,我们直接整体加热到Ac3线以上(约850℃),保温后油淬,再回火。追求高硬度,但脆,内应力大,寿命短。”
他画了一条陡升的线,然后一个断崖式下降(淬火),再一条平缓上升的回火线。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分级淬火 精准回火。”林默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首先,盐浴炉预热到600℃。枪管整体均匀加热后,先进入盐浴炉,预热15分钟。目的是让内外温度均匀,减少热应力。”
粉笔画出了第一条缓慢上升的预热曲线。
“然后,迅速转移到高温盐浴炉,炉温精确控制在880℃±5℃。保温8分钟。不能长,长了晶粒粗大;不能短,短了奥氏体化不完全。”
第二条线陡升至一个平台。
“关键来了,淬火介质不是油,而是180℃的硝酸盐溶液,这叫做等温淬火,在这个温度下保持5分钟,完成贝氏体转变。这能得到HRC55以上的高硬度,但同时韧性远比直接油淬好,内应力也小得多。”
第三条线是一个阶梯式的下降和平台。
“最后,进入回火炉,380℃回火120分钟。进一步消除应力,稳定组织,将最终硬度调整到HRC48-50的最佳区间,确保足够的强度和抗磨损能力,同时保有抵御冲击的韧性。”
最后一条是缓慢下降的回火曲线。
林默说完,现场一片寂静。只有盐浴炉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王铁柱死死盯着那几条粉笔线,仿佛要看穿其中蕴含的奥秘。他懂热处理,但从未见过如此精细、步骤如此繁复的工艺要求。
“这…这盐浴炉的温度,咋能看得那么准?那老式光学高温计,偏差都不止10度!”一个老师傅提出了质疑。
“所以,我们不能完全相信仪表。”林默拿起一个用废旧热电偶和电流表改装的、刻度被重新标记过的简易测温仪,“王师傅,靠你的经验,看炉火颜色辅助判断。亮樱桃红色对应约800℃,浅橘红对应900℃左右。我们结合仪表,人工微调炉火风力,必须把波动压到最小。这是手艺,也是科学。”
他看向王铁柱,眼神充满信任:“王师傅,预热和等温阶段,您来控温。高温阶段,我来。我们俩,必须像一个人一样。”
王铁柱看着林默那双布满新茧却异常稳定的手,又看了看那复杂的曲线图,猛地一咬牙:“中!就按你说的办!老子倒要看看,这洋…这新法子,到底多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