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
出租屋的门，被钥匙轻轻拧开。
苏小小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当她看到走进门的是李明，完好无损的李明时，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断了。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你……你回来了！”
她冲过去，想给他一个拥抱，手臂抬到一半，却又尴尬地停在半空。
李明身上，带着一股高级会所特有的烟酒和香薰混合的味道，与这个油腻的小房间格格不入。
他看上去很疲惫，但身上没有一丝伤痕，衣服也整整齐齐。
“解决了。”
李明把外套脱下，扔在椅子上，声音平静地宣布了结果。
“解决了？”苏小小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就这么……解决了？他没对你怎么样？”
“律师函会撤销，以后也不会再找我们麻烦。”李明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苏小小跟在他身后，像是在听一个天方夜谭。
她想象了一万种可能。
李明被打得半死。
李明被逼着下跪道歉。
李明被扣在那里，让她拿钱去赎人。
她唯独没有想到，李明会这样云淡风轻地走回来，告诉她，事情解决了。
“天啊！李明！你太厉害了！”
压抑了一整晚的恐惧，瞬间转化为巨大的狂喜。她激动得在原地跳了两下，脸颊通红。
“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快！我们快开直播！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粉丝！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都看看！”
她拿起手机，就要打开直播软件。
这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趁着和龙哥骂战的热度，再来一个“王者归来”的剧本，人气绝对能再上一个台阶！
“等等。”
李明的手，按住了她的手机。
“现在不能播。”
苏小小的笑容，僵在脸上。“为什么？我们打败了赵天龙啊！这多涨士气！多吸粉啊！”
她完全无法理解。
李明没有解释。他拉开那张破旧的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点燃。
烟雾升起，遮住了他疲惫的脸。
“打败赵天龙，只是我们运气好。”他缓缓开口，“我们只是扑灭了一场烧到家门口的火。但我们的房子，还是一间茅草屋，风一吹就倒。”
苏小小站在原地，脸上的兴奋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惑。
“什么……茅草屋？”
“我们的直播内容，就是茅草屋。”李明弹了弹烟灰，“这次能火，是因为和龙哥的冲突。冲突，是爆点，但爆点不可持续。等这件事的热度过去，我们靠什么留住观众？”
苏小小不服气地说：“我可以唱歌，可以和大家聊天啊。以前不都是这样吗？大家也挺喜欢看的。”
“喜欢？”李明发出了一声轻笑，“他们只是喜欢看‘大叔和落魄小主播’这个新奇的组合，喜欢看我们和土豪对着干的戏剧性。这本质上，是看热闹。”
“当热闹没了呢？当平台上有十个、一百个模仿我们的人出现呢？”
李明看着她，问出了一个让她无法回答的问题。
“今天我们能火，明天就会有无数个‘大叔和萝莉’、‘大姐和奶狗’的组合冒出来。他们比我们更有钱，更会演。到那个时候，我们凭什么赢？”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苏小小彻底呆住了。
是啊。
她引以为傲的所谓“直播内容”，唱歌、聊天，哪个主播不会？她长得漂亮，但比她更漂亮的女主播，一抓一大把。
他们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李明的出现，以及和龙哥的这场冲突。
就像李明说的，这只是运气，是偶然。
偶然得来的东西，随时都可能失去。
刚才那股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恐慌。
她发现，解决了赵天龙这个看得见的敌人之后，一个看不见的、更可怕的危机，浮现在眼前。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
看到她的表情，李明知道，她听进去了。
他的语气，也从刚才的尖锐，变得缓和下来。
“所以，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当一个自娱自乐的街头卖艺人了。”
他掐灭了烟头，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走了两步。
“我们要建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戏台。”
“戏台？”
“对。”李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苏小小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野心和规划交织的光。“我们要成立一个工作室。”
“工作室？”这个词，苏小小只在那些头部大主播那里听说过。
“一个正规的，公司化运作的实体。”李明加重了语气。
“在这个工作室里，分工要明确。你，就是我们的台柱子，是明星，是唯一需要出现在镜头前的人。你的任务，就是保持最好的状态，把内容呈现出去。”
“而我，”他指了指自己，“我在幕后。负责所有除了出镜之外的事情。”
“比如，内容策划。我们不能再每天漫无目的地闲聊。我们要规划主题，做系列内容。比如做户外探店，做情感电台，甚至做一些小成本的短剧。我们要让观众有期待感，让他们知道，每天来看我们的直播，不是消磨时间，而是像追连续剧一样。”
“再比如，商务运营。我会去跟平台谈资源，去对接广告商。我们要把流量，变成实实在在的收入，而不是只靠大哥刷礼物。”
“还有，风险管控。就像这次赵天龙的事情，我们要建立一套预警和处理机制，把所有潜在的麻烦，都挡在外面。”
李明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砸进了苏小小的脑子里。
她呆呆地看着这个男人。
就在几天前，他还只是一个因为七三分成而和她斤斤计【表情】【表情】【表情】【表情】【表情】的，落魄的陌生人。
而现在，他站在这个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描绘着一个她想都不敢想的商业蓝图。
这已经不是直播了。
这叫，事业。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激动，包裹了她。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一片随时会被风浪打翻的孤舟，而是即将成为一艘巨轮的一部分。
而李明，就是这艘船的船长。
“好……”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头，“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那……我们第一步，要做什么？”她迫不及待地问。
李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正规化’。”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表情变得严肃。
“我们要去注册一家公司，有一个合法的身份。然后，我们两个人之间，要签一份正式的合作协议。把股权、责任、义务，全都白纸黑字写清楚。亲兄弟，明算账。”
苏小小立刻点头，她完全没有异议。
“最关键的，”李明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桌面，“我们必须找到一个专业的人，来补上我们最大的短板。”
“什么短板？”
“法律。”李明一字一顿地说，“这次能侥幸从赵天龙的合同陷阱里脱身，下次呢？以后我们跟平台签合同，跟广告商签合同，跟我们自己要签的艺人签合同，里面处处都是坑。”
“我们不能再像个法盲一样，在商业世界里裸奔。”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城市的灯火。
“所以，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不是庆祝，也不是策划什么新内容。”
李明转过身，看着苏小小，下达了他们这个“草台班子”的第一个正式指令。
“去找一个靠谱的律师，一个能陪我们打天下的法律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