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把话说完，整个出租屋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亢奋与凝重交织的气氛里。
苏小小的心，像是坐上了过山车。
前一秒，她还沉浸在打败赵天龙的巨大喜悦中，觉得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
后一秒，李明就用冰冷的现实，给她画出了一张更庞大、更复杂的地图。
找律师，注册公司，签协议。
这些词汇，对她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陌生，遥远，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性。
“好，我们去找律师！”苏小小用力点头，把所有的疑虑和不安都压了下去。
她现在对李明，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既然他说这是第一步，那就一定是第一步。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第二天，当两个人真正开始“找律师”这项工作时，才发现这比对付赵天龙，要难得多。
李明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椅子上，用他那台屏幕裂成蜘蛛网的手机，在网上搜索着“商业纠纷律师”、“合同法专家”。
网页上跳出来的，是密密麻麻的广告。
“金牌律师团队，胜率98%！”
“XX律师事务所，首次咨询免费！”
李明点开一个，拨通了电话。
“喂，你好，我想咨询一下公司注册和艺人经纪合同相关的法律问题。”
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热情，甚至有些油滑。
“没问题啊老板！我们这边是专业的！您是想签什么样的艺人啊？是大主播还是小明星？我们这边有全套的合同模板，保证让您签的艺人一辈子给您打工，跑都跑不掉！”
李明眉头皱了起来。
“我不是要签别人，我是要起草一份合伙人之间的合作协议，以及后续和平台、广告商的合同审核。”
“哦哦哦，这个也简单！合伙协议嘛，我们这儿有模板，888块一份，包您满意！至于审合同，按页收费，一页200，良心价！”
“我想先和律师当面聊一聊，了解一下你们的专业能力。”
“当面聊？可以啊，我们主任律师的时间很宝贵的，咨询费一小时3000起。”
李明没再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他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
这就是现实。
便宜的，不靠谱，像卖膏药的江湖骗子，只想着用模板赚快钱。
听上去靠谱的，门槛又高得吓人。一小时3000？他们现在全部身家加起来，都不够人家聊两个小时的。
苏小小在一旁看着，也跟着着急。
她也试着在一些本地论坛、贴吧里发帖子求助，但得到的回应，要么是广告，要么就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调侃。
“小妹妹做什么的呀？要请律师？是不是被渣男骗了？”
“楼上别瞎说，我看是直播赚大钱了，怕被分走吧？”
看着这些评论，苏小小气得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这些人怎么这样啊！”
“网络就是这样。”李明头也没抬，继续在网上筛选着信息，把那些看上去像皮包公司的律所一个个划掉。
整整一个上午，两个人一无所获。
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闷。
挫败感，像潮湿的空气一样，无孔不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小李，小李在家吗？”
是住在隔壁的王大妈的声音。
李明起身去开门。
王大妈是这一层的老住户了，六十多岁，人很热心，平时没少接济还是个穷学生的苏小小。
“王大妈，有事吗？”
“哎哟，小李啊，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那个电脑？”王大妈一脸愁容，“我孙子非要跟我视频，我捣鼓了半天，那破玩意儿就是开不了机，黑屏了。”
苏小小一听，立刻站起来，“大妈，我来帮你吧。”
“你就算了，”王大妈摆摆手，“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我还不知道？上次把我手机都给弄关机了。我听小小说，小李你懂这个。”
李明点点头，“行，我过去看看。”
王大妈家就在隔壁，一样的格局，但收拾得干净整洁许多。
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摆在桌上，机箱上还积着一层灰。
李明过去检查了一下，按了按电源，主机毫无反应。他弯下腰，看了看后面的插线板，发现电源线松了。
他把线重新插紧，一按开机键。
嗡——
主机风扇转动的声音响起，屏幕亮了。
“哎哟！好了！神了嘿！”王大妈顿时喜笑颜开。
“就是线松了，没大事。”李明拍了拍手上的灰。
“真是太谢谢你了小李！”王大妈热情地拉着他，“快坐快坐，大妈给你削个苹果！”
就在这时，王大妈的手机响了。
“喂？儿子啊！……诶诶，我挺好的！……你可算来电话了，你儿子天天念叨你……啥时候回来啊？”
王大妈讲电话的声音很大，李明坐在一边，想走又不太好意思。
“……工作忙？又是工作！你都多大的官了还这么拼命……行行行，我不念叨你了……对了！我跟你说个事，我电脑刚才坏了，是隔壁的小李给修好的，人小伙子可厉害了！”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
王大妈突然转头看着李明：“我儿子问你做什么工作的呢？”
李明顿了一下，说：“最近没上班，准备自己搞个工作室。”
“工作室好啊！自己当老板！”王大妈对着电话那头复述了一遍，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儿子，你不是在什么大公司当法务总监吗？你们那认不认识什么厉害的律师啊？”
“小李他们正愁找不着律师呢，想找个靠谱的，问了一圈，都不太行。”
李明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没想到，王大妈会把这事说出去。
电话那头的儿子似乎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带着一丝精英阶层特有的疏离感。
“妈，律师很贵的，而且分专业领域。他们做什么的？小打小闹就没必要请了。”
王大妈把手机免提打开了，似乎是想让李明自己说。
李明定了定神，对着手机，言简意赅地说：“你好。我们做新媒体运营，主要是网络直播。需要一个法律顾问，负责公司架构、合伙协议、商业合同审核以及处理一些潜在的公关危机和法律纠纷。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长期合作的专业人士，而不是模板化的服务。”
他的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完全不像一个“失业人员”。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几秒后，那个男声再次响起，语气里多了一丝认真。
“有点意思。一般的草台班子，想不到这么深。”
“这样吧，我认识一个律师，非常专业，在圈内很有名，叫林晚晴。专打商业官司，特别是新经济领域的案子。她是我们公司之前的外部合作律师，能力没得说。就是……人有点高冷，而且收费是按分钟算的，非常贵。”
“你们要是真有诚意，也有这个预算，可以去试试。我把她名片发给您，妈。”
很快，王大妈的微信响了一声。
她把手机屏幕递到李明面前。
那是一张设计极简的电子名片。
【林晚晴】
【君诚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
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以及一个地址。
地址是：国贸中心A座，48楼。
李明瞳孔微微一缩。
国贸中心。全市最顶级的CBD，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在那里拥有办公室的，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
他拿出自己的碎屏手机，对着王大妈的手机，拍下了这张名片。
“谢谢您，王大妈。也谢谢您儿子。”李明真诚地道谢。
“客气啥！以后电脑坏了还找你！”王大妈乐呵呵地说。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李明把照片给苏小小看。
苏小小只看了一眼那个地址，就倒吸一口凉气。
“国贸中心？！48楼？！”她失声叫了出来，“开什么玩笑！那地方的物业费都比我们房租贵几百倍！这种律师，我们怎么请得起啊！”
“‘收费是按分钟算的’……天啊，我们跟她说一句话，是不是半个月饭钱就没了？”
苏小小的脸上，写满了退缩。
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在她看来，他们这种城中村的草根，和国贸CBD的精英，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李明没有说话。
他只是盯着手机屏幕上“林晚晴”那三个字，和“高级合伙人”的头衔。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越是贵，才越说明她的价值。”
“一个便宜的律师，可能会让我们输掉几十万、几百万的合同。一个昂贵的律师，能帮我们规避掉上千万的风险。”
李明抬起头，看着一脸惶恐的苏小小。
“这笔账，我们必须算明白。”
“我们明天就去国贸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