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能让当年的最佳辩手，都开不了口？”
视频里，唐柔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玩味，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动着办公室里紧绷的空气。
李明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林晚晴和苏小小，连呼吸都停滞了。
“没什么，一点小事。”
李明强作镇定，声音却不自觉地有些干涩。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自己和身后那片苍白墙壁所共同构成的窘迫。
“小事？”唐柔在镜头那头轻笑一声，她端起桌上的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得像一幅画。“师兄，我可不记得，有什么小事能让你主动联系我。”
“我记得上一次我们联系，还是五年前，你给我发了个拼夕夕的砍一刀链接。”
一句话，让李明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尴尬。
无与伦比的尴尬。
连旁边的林晚晴，都忍不住想扶额。这个男人，到底还干过多少丢人的事？
“咳……”李明干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电话里说不方便，明天有空吗？当面聊。”
他必须夺回主动权。
再在视频里被这样审视下去，他会连开口的勇气都彻底失去。
唐柔似乎看穿了他的窘迫，却没有继续为难他。她放下咖啡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日程。
“明天下午三点，国贸三期的那家‘浮光’咖啡厅，我正好在那边开会。”
“浮光”咖啡厅。
听到这个名字，林晚晴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那是全城最顶级的商务咖啡厅之一，一杯手冲咖啡的价格，足够普通人吃三天的外卖。
唐柔说完，不等李明回答，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视频。
屏幕暗了下去。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死寂。
“你真的要去？”林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去。”李明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李明，”林晚晴的语气变得严肃，“你现在的状态，去见一个功成名就的老同学，而且还是以求助者的身份……这会让你非常被动。”
“我知道。”
“对方一句话，就暴露了你们之间巨大的身份和阶层差距。在谈判桌上，心态是最重要的。你现在，已经输了半筹。”
李明没有反驳。
他只是拿起那部旧手机，沉默地看着屏幕。
苏小小在一旁，小声地，怯怯地问：“李明……那个姐姐……是不是很厉害啊？”
李明转过头，看着苏小小那张写满了不安的脸，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
“是很厉害。”
“但再厉害，当年在辩论队，也被我问哭过。”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分。
国贸三期，“浮光”咖啡厅。
李明穿着昨天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和一条干净但明显是地摊货的牛仔裤，站在这家装修得如同艺术馆般的咖啡厅门口，显得格格不入。
周围进出的，无一不是西装革履的商务精英，或是打扮精致的都市丽人。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我很贵”的气场。
李明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柔和的灯光，舒缓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咖啡豆和香水的混合味道。
一位穿着笔挺制服的服务生，带着职业化的微笑走上前来，但那微笑之下，一闪而过的审视目光，还是被李明捕捉到了。
“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我约了唐柔女士。”李明平静地报出名字。
服务生的态度，瞬间恭敬了几分。“原来是唐总监的客人，这边请。”
李明被带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他坐下，翻开菜单，看着上面那些动辄三位数的价目，面不改色地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咖啡。
服务生礼貌地退下，但李杜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轻视，像针一样，细微地刺痛着他的自尊。
他没有在意。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曾经，他也以为自己会成为窗外那些人中的一员。
可惜，生活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下午三点整，唐柔准时出现。
她穿着一身高定职业套裙，踩着细高跟，长发束在脑后，妆容精致，气场全开。她一出现，就吸引了咖啡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她径直走到李明对面坐下，将一个价值不菲的名牌手袋，随意地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美式？”她看了一眼李明的杯子，挑了挑眉，“师兄，我记得你以前只喝拿铁，还要双份奶泡。”
“人总是会变的。”李明淡淡地回应。
唐柔笑了。
她招来服务生，熟练地点了一杯手冲耶加雪菲，然后才重新将目光投向李明。
“好了，说吧。”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摆出了一个谈判的姿态。“什么麻烦，能让你这位当年的天之骄子，拉下脸来找我？”
李明没有急着回答。
他也没有诉苦，没有回忆当年，更没有提任何感情。
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笔，然后抽出一张餐巾纸，铺在光洁的桌面上。
“我要做一个IP。”
他开口，声音不大，但异常沉稳。
唐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李明没有抬头，他的笔尖，在餐巾纸上，画下了一个圈。
【“大叔”内容矩阵】
他开始讲述，就像昨天在办公室里一样。
“第一条线，【大舍改造计划】，主打养成和情感深度，用来固粉。”
“第二条线，【大叔深夜电台】，主打陪伴和治愈，用来提升用户黏性。”
“第三条线，【大叔省钱攻略】，主打实用和利益，用来快速拉新，拓宽流量池。”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
他的逻辑，清晰严密。
他没有说自己有多惨，有多需要帮助。他只是在冷静地，客观地，向一个潜在的商业伙伴，展示一个充满想象空间的商业蓝图。
他眼中的光，和他身上那件廉价的T恤，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那是一种被现实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却依然没有熄灭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唐柔脸上的戏谑，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讶、欣赏和一丝不可思议的复杂神情。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时光在他脸上刻下了沧桑，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落魄。
可他骨子里的那份骄傲，那份能将整个世界都纳入自己逻辑框架的强大自信，竟然丝毫未减。
他还是那个，站在辩论台上，光芒万丈的李明。
当李明讲完最后一个字，整个蓝图，已经清晰地呈现在那张小小的餐巾纸上。
咖啡厅里依旧流淌着舒缓的音乐，但两人之间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许久。
唐柔终于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郑重。
“师兄，这个项目很好。”
她顿了顿，然后问出了那个最致命，也最现实的问题。
“但你的预算是多少？”
一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李明刚刚燃起的所有气场。
他描绘的商业帝国，再宏伟，再动人，终究是空中楼阁。
没有钱，一切都是零。
李明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那杯已经快要见底的美式咖啡上。
他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他抬起头，迎向唐柔那锐利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预算，就是这杯咖啡。”
唐柔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李明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他紧接着，抛出了自己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筹码。
“但我可以给你未来公司，1%的期权。”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李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在赌。
用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去赌一个身价不菲的业界总监，会为了一段早已模糊的旧日情谊，和一张画在餐巾纸上的大饼，而选择相信他。
这近乎于一场疯狂的豪赌。
突然。
“噗嗤——”
唐柔笑了出来。
她笑得前仰后合，引得邻桌的人都看了过来。
她好不容易止住笑，眼角甚至带上了一丝泪花。
她看着李明，摇了摇头。
“师兄，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擅长画大饼。”
李明的心，沉了下去。
然而，唐柔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好。”
她说。
“这1%的期权，我收了。”
她将那张写满字迹的餐巾纸，小心地折叠起来，放进了自己昂贵的手袋里，动作珍而重之，仿佛那不是一张餐巾纸，而是一份价值连城的合同。
然后，她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我要见见你的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