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能帮我们。”
李明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林晚晴和苏小小那已经快要沸腾的脑海里。
她？
她是谁？
苏小小的大眼睛里写满了问号。
林晚晴也看着李明，等待着他的下文。
李明却没有再解释。
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那是一部用了好几年的国产旧款手机，屏幕的边角甚至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运行起来，带着肉眼可见的卡顿。
他没有理会旁边两人探寻的目光，自顾自地低头划动着屏幕。
通讯录里，并没有他要找的人。
他沉默着，打开了一个又一个APP，然后又关掉。
最后，他的手指停留在一个图标已经有些模糊，几乎被遗忘在角落里的APP上。
那是一个很多年前就已经停止运营，只剩下基本用户数据留存的大学同学录软件。
点开。
卡顿的加载页面，仿佛在诉说着时光的流逝。
林晚晴和苏小小对视一眼，都没有出声打扰。
她们能感觉到，此刻的李明，似乎正在做一件对他而言，非常重要，也非常艰难的决定。
李明在搜索框里，极其缓慢地，输入了两个字。
唐柔。
搜索结果很快跳了出来。
只有一个匹配的用户。
李明点了进去。
一张明艳、自信的职业照，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
照片里的女人，留着一头干练的及肩短发，妆容精致，对着镜头笑得从容而强大。
她的个人简介，更是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唐柔】
【盛世广告，首席设计师，艺术总监】
【金狮国际广告奖，银奖获得者】
【作品收录于《年度华文设计年鉴》】
……
一连串的头衔和荣誉，像一堵由黄金和钻石砌成的墙，散发着冰冷而刺眼的光芒。
李明的手指，下意识地划动着屏幕，点开了她的个人作品集。
一张张充满创意、质感高级的广告海报，一个个制作精良、获奖无数的商业宣传片。
那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属于精英，属于成功者，属于资本宠儿的世界。
办公室的灯光，照在手机屏幕上，也映出了李明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略显疲惫，带着些许胡茬，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纹路的，属于一个中年男人的脸。
沧桑。
落魄。
一种强烈的，物是人非的失落感，如同深海的寒流，瞬间淹没了李明的心脏。
曾经，在大学的辩论队里，他也是那个万众瞩目的“最佳辩手”，是学弟学妹们眼中，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
而她，只是台下那个，总是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一脸崇拜的小学妹。
如今，十年过去。
她已经站在了行业的顶端，光芒万丈。
而自己，却成了一个负债累累，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甚至需要靠一场近乎疯狂的直播来自救的……失败者。
这巨大的落差，像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进了李明那颗早已被生活磨砺得粗糙不堪的心。
他该怎么开口？
以一个失败的师兄的身份，去请求一个功成名就的学妹的帮助？
而且，是近乎于“白嫖”的帮助？
他的手指，悬在那个“添加好友”的按钮上，久久没有落下。
自尊，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沉重。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苏小小和林晚晴，屏住呼吸，看着李明那僵硬的背影。她们虽然看不到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杂着犹豫、挣扎和痛苦的复杂情绪。
良久。
李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按下了那个按钮。
在好友申请的附言里，他删删改改，最终只留下了一行简短到近乎卑微的文字。
“师兄李明，最近遇到点麻烦，想请你帮个忙。”
发送。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石沉大海。
或者，一句冷漠的“你是谁？”。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人家凭什么还记得你？又凭什么要帮你？
然而。
就在手机扣下的下一秒。
“叮咚！”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突兀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响起。
李明猛地一怔。
苏小小和林晚晴也是心头一跳。
李明缓缓地，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将手机翻了过来。
屏幕上，一条通知，赫然在目。
【唐柔已通过你的好友申请。】
紧接着，不等李明有任何反应，第二条消息，直接弹了出来。
“师兄？哪个李明？当年在辩论队把主席说哭的那个？”
一句话。
一个带着调侃和清晰记忆的问句。
瞬间击碎了李明心中所有关于“落差”、“卑微”和“自尊”的坚冰。
他愣住了。
随即，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在他嘴角一闪而过。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
对话框里，又弹出了一行字。
“还真是你啊，看头像就知道了，还是那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怎么了师兄，终于想起我这个小学妹了？”
李明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刚刚建立起来的联系，让他那颗悬着的心，略微放了下来。
但也仅仅是放下来而已。
他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难道要说：嗨，学妹，我现在穷得叮当响，欠了一屁股债，想请你这个业界大咖，免费帮我拍个片子，助我东山再起？
这话说不出口。
太难堪了。
正当他在输入框里打字又删除，删除又打字，反复纠结的时候。
手机屏幕，突然被一个来电界面所占据。
【唐柔，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李明瞳孔一缩，整个人瞬间慌了。
视频通话？！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件因为熬夜而皱巴巴的T恤，又看了一眼身后这间除了白板和几张桌子外，家徒四壁的简陋办公室。
“别接！”
林晚晴几乎是脱口而出，她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苏小小更是紧张地捂住了嘴巴。
在这种情况下进行视频通话，无异于将自己的窘迫，赤裸裸地展现在对方面前！
然而，那个视频邀请，却在屏幕上固执地闪烁着，仿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李明的手指，在“拒绝”和“接听”两个按钮之间，犹豫了一秒。
最终，他还是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屏幕瞬间亮起。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了手机里。
她好像刚刚结束工作，背景是一家装修极具设计感的办公室，她身上还穿着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只是卸掉了口红，比照片里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依旧是那个明艳动人的唐柔，只是眉宇间，比记忆里多了几分属于成年人的，成熟干练的气质。
唐柔的目光，透过镜头，落在了李明的脸上。
她看到了他眼角的细纹，看到了他略显疲惫的神态，看到了他身后那简陋到堪称寒酸的背景。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鄙夷和惊讶。
反而，她那好看的嘴角，向上弯起了一道饶有兴致的弧度。
她笑了。
“师兄，你这是……落魄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却又没有半分恶意。
“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能让当年的最佳辩手，都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