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的那场会议，像是在一堆干柴上，扔下了一颗火星。
整个理想国工作室，都被点燃了。
每个人都像上满了发条的齿轮，开始高速运转。
唐柔拉着苏小小，开始研究各种年度盛典的经典舞台，分析镜头语言和舞台表现力。
林晚晴则发挥了她的人脉优势，联系了平台方，了解盛典的具体规则和宣传资源。
沈语馨默默地承包了所有人的饮食，后厨的炉火，几乎从早到晚都没有熄过。
而所有的压力，最终都汇集到了一个人身上。
萧焰。
她是“现象级作品”的心脏，是音乐的灵魂。
会议结束的第二天，她就把自己关进了工作室旁边，一间临时改造的录音室里。
整整两天两夜。
除了沈语馨定时送进去的饭菜，再没人见过她。
第三天下午，录音室的门终于开了。
萧焰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但精神却处在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她手里拿着一个U盘，像是拿着一枚刚刚拆解完毕的炸弹。
“Demo，出来了。”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聚集到了工作室中央的会议桌旁。
苏小小有些紧张地坐在唐柔身边，期待地看着萧焰。
萧焰将U盘插进电脑，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点下了播放键。
下一秒。
一阵狂暴的、失真的电吉他Riff（连复段）像是愤怒的野兽，从音箱里咆哮而出！
紧接着，是密不透风、如同重机枪扫射般的鼓点。
整个工作室的地板，似乎都在微微震动。
所有人都愣住了。
唐柔脸上的期待凝固了。
林晚晴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沈语馨端着茶盘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苏小小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错愕，然后是茫然。
这是一首……朋克摇滚。
充满了原始的、粗糙的、极具攻击性的能量。
音乐里充斥着反抗、质疑和一种不顾一切的破坏欲。
这首歌的质量很高，编曲极其出色，充满了才华横溢的灵气。
但，它和苏小小甜美、治愈的少女形象，没有半点关系。
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三分钟的Demo播放完毕。
萧焰关掉音乐，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她环视一圈，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骄傲的弧度。
“怎么样？”她问。
没人回答。
最终，还是苏小小鼓起勇气，怯生生地开了口。
“这个……萧焰姐……是不是太……太吵了点？”
她很努力地想找一个委婉的词。
但“吵”这个字一出口，萧焰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吵？”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是力量，是态度，你不懂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苏小小有些慌乱地摆手，“我的意思是，我的粉丝们，可能……不太能接受这种风格。”
“粉丝？”萧焰冷笑一声，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你打算一辈子就唱那种哄小孩子的口水歌吗？一点挑战都不敢做，还谈什么现象级作品？”
萧焰的话，像一根根刺，扎进了苏小小心底。
“我的歌不是口水歌！”苏小小的声音也提高了一些，脸颊涨得通红，“我的歌能给人带来快乐和温暖！”
“那是廉价的糖精，不是真正的音乐！”萧焰毫不留情地反驳，“音乐是武器，是战旗，不是你过家家的背景音乐！”
眼看气氛越来越僵，唐柔赶紧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萧焰，你的音乐确实很棒，但是不是也要考虑一下小小的声线和人设？这个转变太大了，市场风险很高。”
林晚晴也从商业角度给出了判断：“我同意唐柔的看法。这种风格过于小众，不符合我们目前的用户画像。贸然推出，可能会导致粉丝大量流失。”
她们的劝说，非但没有让萧焰冷静，反而像是火上浇油。
“市场？用户画像？”萧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你们到底是要做艺术，还是要做生意？如果要算计投入产出比，那还做什么原创？直接去抄一首热歌不是更快？”
“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唐柔也有些急了。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萧焰的目光逼视着苏小小，“你，敢不敢唱？就一句话。”
苏小小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咬着嘴唇，眼圈慢慢红了。
她摇了摇头。
“我……我唱不了。”
这三个字，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萧焰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失望。
“好，很好。”她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录音室走，“既然唱不了，那就算了。你们去找能写出‘温暖快乐’口水歌的人吧。”
她拿起角落里自己的吉他盒，背在身上，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我退出。”
整个项目，在刚刚起步的阶段，就濒临搁浅。
“萧焰！”唐柔想去拦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李明，开口了。
“萧焰，你跟我来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即将走到门口的萧焰，脚步顿住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李明。
李明没有看她，而是径直走出了工作室，到了外面的小院里。
萧焰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松开了门把手，跟了出去。
院子里，月光清冷。
李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了一根给萧焰。
萧焰愣了一下，接了过来。
李明自己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才帮她点上。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抽着烟。
烟雾在清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直到一根烟快要抽完，李明才缓缓开口。
“你离家出走，反抗一切，到底在找什么？”
他没有谈音乐，没有谈市场，没有谈团队。
他问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萧焰拿着烟的手，猛地一颤。
烟灰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却毫无察觉。
她抬起头，错愕地看着李明。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透过她满身的尖刺，去问她内心深处的动机。
所有人都觉得她叛逆，觉得她愤世嫉俗，觉得她难以相处。
只有他，问她，在找什么。
李明没有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首歌，很有力量。我听到了你的愤怒，你的不甘。”
“但它不应该只唱你的反抗。”
李明的目光，穿过窗户，看向了工作室里焦虑的众人。
“它也应该唱出小小的迷茫。一个普通女孩，一夜爆红，面对未来的不知所措。”
“应该唱出晚晴的骄傲。一个永远笔挺、用专业当铠甲的女人，内心深处的坚持。”
“应该唱出唐柔的执着。为了一个镜头，可以几天不睡的疯狂。”
“甚至，应该唱出语馨的温柔。她用一蔬一饭，治愈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李明转过头，看着萧焰的眼睛。
“你的音乐是武器，没错。但武器不只是用来破坏和反抗的。”
“它也可以用来守护。”
“守护我们的迷茫，我们的骄傲，我们的执着，和我们的温柔。”
“这，才是我们的‘理想国’。”
萧焰彻底怔住了。
她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
她猛地松开手，烟蒂掉在地上，溅起一点微弱的火星。
李明描绘的那个画面，那首包含了所有人灵魂的歌，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固执的创作理念。
她明白了。
她一直想要用音乐对抗全世界。
却忘了，她的身后，已经有了一个想要守护的世界。
三天后。
萧焰再次走出了录音室。
她看起来比上次还要疲惫，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澈明亮。
她没有召集所有人开会，而是径直走到了苏小小的面前。
她将一个新的U盘，轻轻放在苏小小面前。
“这首歌，叫《她》。”
萧焰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温柔。
“李明让我为你，也为我们所有人写的。”
苏小小有些迟疑地拿起U盘，插上电脑，戴上了耳机。
Demo的第一个音符，通过耳机，缓缓流进她的耳朵。
那是一段干净的、带着些许忧伤的木吉他分解和弦。
苏小小的身体，瞬间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