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木吉他，像一只温柔的手，瞬间抚平了工作室里所有紧绷的神经。
苏小小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耳机里，没有了之前狂躁的鼓点和失真的吉他。
取而代之的，是层层递进的弦乐，和一段空灵的钢琴旋律。
音乐的基调是忧伤的，却又在忧伤的底色下，蕴藏着一股倔强生长的力量。
像是在废墟之上，开出了一朵小花。
那是迷茫，是挣扎，是自我怀疑。
但更是希望，是守护，是破茧成蝶的勇气。
这首歌，写的是她。
是那个在出租屋里，对着手机屏幕唱歌的苏小小。
是那个一夜爆红，被推到聚光灯下，不知所措的苏小小。
也是那个，此刻被所有人守护着，想要变得更强大的苏小小。
Demo播完，苏小小摘下耳机，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她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萧焰面前，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
“谢谢你，萧焰姐。”
萧焰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也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去录吧。”她说，“唱给我们所有人听。”
歌曲的问题，解决了。
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MV。
“年度盛典，比的不仅仅是歌，更是舞台。”
唐柔站在会议桌前，身后是一块临时拉起来的白板，上面已经贴满了她画的分镜草图。
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星耀传媒一定会用最顶级的资源去包装他们的‘仿制品’，灯光、舞美、特效，每一个环节都会把我们按在地上摩擦。”
“我们不能跟他们拼硬件，我们只能拼创意，拼故事，拼情感共鸣。”
唐柔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所以，我决定，这次的MV，我们要拍成一部微电影。”
“一部，属于我们理想国所有人的微电影。”
她的计划，确实宏大。
她要租用专业的电影摄影机，搭建四个完全不同的场景。
一个是苏小小最初直播的那个，狭小又温暖的出租屋。
一个是萧焰曾经驻唱的，嘈杂又落魄的地下酒吧。
一个是林晚晴工作的，冰冷又庄严的律师事务所。
一个是沈语馨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私厨后院。
她要用电影级的镜头语言，将每个人的故事，都串联进这首歌里。
最终，汇聚成理想国的诞生。
这个想法，让所有人都热血沸腾。
这不仅仅是苏小小一个人的MV，这是他们所有人的传记。
直到唐柔将一份详细的预算方案，放在了林晚晴的面前。
“总预算，三百八十万。”
这个数字一出来，工作室里刚刚燃起的热情，瞬间被浇了一盆冰水。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账上，只剩下不到五百万。
这一个MV拍完，工作室就直接回到解放前。
“我反对。”
林晚晴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
她将预算方案推了回去，面无表情。
“唐柔，我理解你对艺术的追求，但这不现实。”
她拿出另一份文件，是她连夜做出的财务分析。
“电影级摄影机和灯光组，租用一天的费用是十五万。四个场景，最少需要七天，这就是一百零五万。”
“场景搭建和美术费用，三十万是底线。”
“后期调色、特效、混音，又是五十万。”
“这还不算场地租金、人员成本和各种杂项。”
林晚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理想的华丽外衣，露出下面残酷的现实。
“三百八十万，这个预算已经非常克制了。但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场豪赌。赢了，我们只是勉强站稳脚跟。输了，我们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付不起。”
“这不是艺术家的不切实际，这是对整个团队的不负责任！”
唐柔的脸涨得通红：“那你的意思呢？让我们用手机拍一个粗制滥造的东西，去跟星耀的S级制作硬碰硬吗？那是送死！”
“我们可以降低标准！”林晚晴寸步不让，“用商业广告的团队，用电视剧的设备，预算可以压缩到一百万以内！”
“那拍出来的就是一坨屎！”唐柔彻底被激怒了，“林晚晴，你根本不懂创作！你只懂你的财务报表！”
“我是不懂创作，但我懂生存！”林晚晴也站了起来，“如果连活都活不下去，你那些伟大的艺术构想，又有什么意义！”
争吵，戛然而止。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这是理想国工作室成立以来，第一次出现如此严重的分歧。
一边是艺术的坚持，一边是现实的压力。
谁都没错。
但也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最终，李明打断了僵局。
“这件事，先放一放。”
他让所有人都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工作室。
深夜，李明坐在院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他知道林晚晴是对的。
他也知道唐柔是对的。
可钱，从哪里来？
他掏出手机，翻到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
备注是“豹哥”。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拨了出去。
“喂，豹哥，是我，李明……”
“……对，最近手头有点紧，想跟你周转一下……”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直接挂断了他的电话。
是萧焰。
她就站在李明身后，不知道听了多久。
“李明，你疯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愤怒。
“高利贷你也敢碰？你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给你陪葬吗？”
李明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们聚在一起，是为了做点牛逼的事情，不是为了让你去借高利贷来满足我们的！”
萧焰的语气很重。
“如果没钱，大不了就不拍了！我就是用一把木吉他，也能把这首歌唱出花来！”
“但我们不能走错路！一步都不能！”
李明看着她激动的样子，默默地掐灭了烟头。
“我知道了。”
工作室，似乎真的走到了绝路。
第二天，私厨的气氛依然沉闷。
大家都在，却谁也不说话，各自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效率低得可怕。
就在这时，私厨的院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走了进来。
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长得很漂亮，但漂亮中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倦意，仿佛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她的穿着很简单，但手腕上那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表，却让林晚晴的瞳孔缩了一下。
理查德米勒，RM 07-01，市场价至少三百万起。
“请问，这里是沈家私厨吗？”女孩开口，声音清脆，却同样没什么情绪起伏，“我看了一个叫《城市记忆》的视频，想来尝尝。”
沈语馨连忙迎了上去：“是的，欢迎光临，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女孩摇了摇头，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正在发呆的李明身上。
“我叫秦知遥。”她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径直走到李明他们那桌，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你们好像遇到麻烦了？”她问，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没人回答她。
一个陌生人，还是个看起来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秦知遥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是因为钱吗？”
她刚刚在门口，断断续续听到了唐柔和林晚晴还在小声争执。
“我听你们说，要拍一个MV，差三百多万？”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警惕地看向了她。
李明皱起了眉：“小姐，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是不关我的事。”秦知遥点了点头，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她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了一张黑色的银行卡，轻轻放在了桌上。
“这里面应该有几千万，我也不太记得了。密码是六个八。”
“钱我来出，设备我来调，全用国内最顶级的。”
她的语气，就像是在说“借我一支笔”一样轻松。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得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都懵了。
唐柔、萧焰、沈语馨，都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
林晚晴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和不解。
李明死死地盯着那张黑卡，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孩。
他感受不到任何恶意，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费解的好奇。
“秦小姐，你想要什么？”李明沉声问道。
秦知遥笑了。
那是她出现后，脸上第一次有了生动的表情。
“我什么都有，所以什么都不想要。”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又回到了李明身上。
“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的‘理想国’，是不是真的跟视频里一样好玩。”
“哦，对了，我还有一个要求。”
“让我在MV里，演一个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