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杯，还握在手里。
冰凉的液体，顺着杯壁滑落，滴在萧焰的手背上，他却毫无所觉。
“没钱了。”
这三个字，像三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包厢里那股因为胜利而升腾起来的，滚烫的，几乎要沸腾的热空气，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
真空。
死一样的寂静。
巨大的红木圆桌上，那些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菜肴，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面目可憎。
仿佛在嘲笑他们刚刚的狂欢，是多么不自量力。
“知遥……你……你说什么呢？”
萧焰的声音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第一个站起来，试图用一种夸张的笑来打破这凝固的气氛。
“不就是卡被停了吗？多大点事！哥们我这还有点积蓄……呃……虽然不多……”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了秦知遥的表情。
那不是赌气，不是委屈。
是绝望。
是天塌下来之后，那种被碾碎的，彻底的绝望。
“公司的账户……也被冻结了。”
秦知遥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
“那是我们所有的启动资金……还有……还有我为了这次宣发，私自从家里挪用的备用金……”
她的话，让林晚晴的脸色，瞬间变得和她一样惨白。
“多少？”林晚晴的声音在抖。
秦知遥闭上眼，报出了一个数字。
一个足以让在场所有人，不吃不喝工作十年都还不清的数字。
萧焰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他“噗通”一声，坐回了椅子上，手里的酒杯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碎，只是沉闷地滚到了一边。
完了。
这是所有人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刚刚还在讨论着要换最好的设备，要开演唱会，要扩张公司。
转眼间，他们就从云端，摔进了最深的地狱。
甚至比一开始还要惨。
一开始他们只是穷。
现在，他们不仅穷，还背上了巨额的债务。
“对不起……”
秦知遥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胳膊，仿佛要将自己掐碎。
“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天真了……是我连累了大家……”
“我不该任性，不该跟家里对着干……”
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深深的自责和决绝。
“我……我回去……我回去跟我爸认错……我求他……我把钱还上……”
“我不做什么‘理想国’了……我……”
“够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自我鞭笞。
是李明。
他从始至终，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惊慌，甚至没有半分的意外。
他只是站起身，拿起桌上一瓶未开的香槟，“砰”的一声，木塞冲向天花板。
白色的泡沫，喷涌而出。
他给每个人的空杯里，都倒满了酒。
包括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的秦知遥。
“开会。”
李明把一杯酒推到秦知遥面前，说了两个字。
所有人都愣住了。
开会？
现在？在这里？
“这可能是我们‘理想国’的最后一次会议。”
李明环视众人，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所以，我想弄明白一件事。”
他没有看秦知遥，而是看向了林晚晴。
“晚晴，你告诉我，如果现在把公司打包卖掉，值多少钱？”
林晚晴怔住了，下意识地回答：“我们已经资不抵债了……账户被冻结，我们一分钱都没有，还欠着秦叔叔的钱，我们……”
“我问的不是我们还剩多少钱。”
李明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问的是，‘理想国’这三个字，现在，值多少钱？”
他转向唐柔和萧焰。
“一个用破仓库拍出的MV，干翻了四千万制作的团队，他们的导演和灯光师，在业内，值多少钱？”
他最后看向苏小小。
“一个新人歌手，第一首歌，全网播放量三千六百万，B站评分9.8，一夜之间，她的商业价值，值多少钱？”
一连串的问题，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们都愣住了。
是啊。
他们一直在想自己失去了什么。
却忘了，自己得到了什么。
李明拿起自己的酒杯，看着杯中升腾的气泡。
“秦知遥，你父亲说得没错，他是在教你一个道理。”
“让你知道，没有秦家，你什么都不是。”
秦知遥的身体，又是一颤。
“但，”李明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他算错了一件事。”
“他以为我们还是昨天那个，在仓库里啃泡面，随时会饿死的草台班子。”
“他不知道，就在今天晚上，我们已经脱胎换骨了。”
“我们最大的财富，从来不是你父亲给的那笔启动资金。而是我们打赢这场战争，所获得的一切！”
“是声望！是品牌！是议价能力！”
李明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们现在缺的，不是钱。而是把我们自身的价值，转化成钱的渠道！”
“你现在回家求你父亲，那才是真的输了！那等于向他证明，我们就是一群离开他就活不下去的废物！”
“你所谓的认错，不是在拯救团队，是在亲手扼杀我们用命换来的，那唯一的翻盘机会！”
秦知遥呆呆地看着李明，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已经忘了哭泣。
林晚晴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她像是被一语惊醒梦中人，猛地抓起自己的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着。
她的手在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
“李明……说的对……”
她的声音带着颤音，将手机屏幕转向所有人。
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图，还有行业内部论坛的截图。
“看……看这里！我们的视频，被无数影视学院、传媒学院的公众号，当做了年度经典营销案例在分析！”
“还有这里！已经有不下十个音乐品牌，通过B站私信，想要和小小谈合作！其中最高的报价，一首歌，七位数！”
“还有这个！唐柔！萧焰！你们两个的名字，已经上了好几个导演、摄影师社群的热搜！有人在扒你们的拍摄手法！”
林晚晴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病态的红晕。
“我们不是一无所有！”
“我们手里的，是一座刚刚被发现的金矿！”
她抬起头，看着所有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我们不需要谁的施舍！”
“我们自己，就是豪门！”
“轰”的一声。
包厢里所有人的脑子，都炸了。
是啊。
我们，就是豪门。
这句话，像一道雷电，劈开了所有人头顶的乌云。
一种比刚刚庆祝胜利时，更加猛烈，更加滚烫的情绪，从每个人的胸口喷薄而出。
那是一种绝境逢生，向死而生的，真正的狂喜！
萧焰猛地站起来，一把抢过李明手里的香槟，对着自己的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操！”
他抹了一把嘴，满脸都是酒和泪。
“说得对！我们他妈的，就是豪门！”
就在这一刻，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中时。
林晚晴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来电。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号码下面，有一行小小的备注：红杉资本-投资部。
一家国内顶级的风险投资机构。
林晚晴的手，再一次抖了起来。
她抬起头，用口型对李明说：“VC……”
李明对她点了点头。
几乎在同一秒。
他自己的手机，也轻轻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是一条短信。
发信人，是一个他刻意尘封了很久，却从未真正忘记的名字。
【李明，你的新公司很有趣，我们集团有兴趣谈谈收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