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冰冷的门，在他们面前彻底关死。
萧燃最后的警告，像一根冰刺，扎在每个人的心上。
“别多管闲事。”
“这不是你们能玩的游戏。”
走廊里，只剩下那团被踩烂的海报。
像他们被践踏得一文不值的理想。
屈辱。
愤怒。
无力。
三种情绪，像三座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操！”
萧焰再也忍不住，又是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
这一次，力道更重。
指关节瞬间破皮，渗出血丝。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通红。
林薇的身体还在发抖。
她不是害怕，是愤怒。
作为一个永远相信规则和逻辑的人，豹哥那种野蛮的、不讲道理的姿态，彻底摧毁了她赖以生存的职业认知。
沈语馨捂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哭出声。
今晚发生的一切，超出了她一个普通程序员的想象极限。
死寂。
压抑的死寂。
李明蹲下身。
他伸出手，将地上那团皱巴巴、沾着脚印的海报，一点一点地，重新展开。
海报已经被撕成了两半。
但拼在一起，依然能看到萧燃那张桀骜不驯的脸。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
仿佛在修复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萧焰看着他的动作，胸口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取代。
“明哥……我们走吧。”他声音沙哑，“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失败者。
这个标签，再一次，烙在了他们心上。
林薇也闭上了眼，满脸疲惫。
“他说得对，这不是我们的游戏。”
是啊。
他们是做产品的，是写代码的，是讲PPT的。
他们玩的是商业模式，是用户增长，是融资计划。
而豹哥那种人，玩的是另一套规则。
一套写在拳头和刀刃上的规则。
李明没有说话。
他将拼好的海报，仔细地叠好，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然后，他站起身，扶了扶眼镜。
“走。”
他只说了一个字。
……
半小时后。
城市另一头，一家廉价的快捷酒店房间里。
气氛依旧凝重。
萧焰坐在床边，用酒店的毛巾胡乱包着流血的拳头。
林薇和沈语馨坐在另一张床上，一言不发。
没人想说话。
所有的计划，所有的雄心壮志，都成了笑话。
他们甚至连对手的牌桌都上不去。
就在这片绝望的沉默中。
李明拿出手机，走到窗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电话接通得很快。
“喂？”一个清冷干练的女声传来，带着一丝深夜被扰的不悦。
“晚晴，是我，李明。”李明的语气很平静，“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愣了一下。
“李明？你回国了？”
“嗯。”李明没有寒暄，“我遇到点麻烦，需要你帮忙。”
“说。”
那个叫林晚晴的女人，回答永远只有一个字。
李明看着窗外的夜色，用最简练的语言，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快速复述了一遍。
他没说自己的委屈，也没提团队的屈辱。
他只客观陈述了事实。
一个叫萧燃的歌手。
一个叫豹哥的地头蛇。
一个叫“黑铁之心”的LiveHouse。
一个三天之内滚蛋的威胁。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久到林薇他们都以为电话已经挂断了。
“公司名叫什么？”林晚晴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
“不清楚，但他应该是‘黑铁之心’的实际控制人之一。”
“那个歌手，签了合同吗？”
“大概率签了。”李明回忆起豹哥那句“她的歌是我的”。
“明白了。”林晚晴说，“把你知道的所有信息，人名，地点，都发给我。我现在回律所。”
“好。”
“等我消息。”
电话挂断。
干净利落，没有一句废话。
萧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李明。“明哥，这是？”
“我以前的同事，”李明收起手机，转过身，“林晚晴，一个很厉害的律师。”
林薇的眼睛亮了一下。
律师？
对，他们需要法律的武器！
但随即，那点光又暗淡了下去。
面对豹哥那种人，法律真的有用吗？
等待是煎熬的。
房间里，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
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们不知道林晚庭能不能找到什么。
也不知道找到了，又有什么用。
那个三天的期限，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个小时后。
李明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是一封邮件。
发件人：林晚晴。
李明立刻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登录邮箱。
附件里，只有一个PDF文件。
他点开。
第一页，就是一份合同的扫描件。
《独家演艺经纪合同》。
甲方：沪城豹风娱乐文化有限公司。
乙方：萧燃。
“她真的找到了！”林薇凑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
这才一个小时！
她是怎么弄到这份合同的？
他们往下看去。
合同的条款，一条一条，触目惊心。
合同期限：十年。
从萧燃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整整十年。
违约金：三千万。
一个天文数字，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地下歌手。
作品版权：所有萧燃在合同期内创作、演唱的音乐作品，包括词、曲、编曲，其全部著作权，永久性、全球范围内，无条件归甲方“豹风娱乐”所有。
艺名所有权：艺名“萧燃”，归甲方所有。一旦解约，乙方不得再以任何形式使用。
……
一条又一条。
每一条，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每一条，都是一副冰冷的镣铐。
“这……这是卖身契！”萧焰看得目眦欲裂，他猛地站起来，“这根本就不是合同！这是抢劫！”
林薇的脸色也变得惨白。
她见过苛刻的商业合同，但从未见过如此毫无人性、不留一丝余地的“奴隶契约”。
这份合同，从法律上，将萧燃这个人，她的才华，她的未来，全部榨干，锁死。
“十年……”沈语馨喃喃自语，“她最好的十年，全都要被困在这里……”
怪不得。
怪不得萧燃的眼神那么冷。
怪不得她的歌声里全是挣扎和怒吼。
她不是带刺的玫瑰。
她是被关在铁笼里，用歌声求救的困兽。
房间里的空气，再一次降到了冰点。
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被这份滴水不漏的、染着血的合同，彻底击碎。
就算有顶尖律师又怎么样？
白纸黑字，她自己签的名。
从法律上讲，这份合同近乎无懈可击。
“完了……”萧焰颓然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这怎么可能赢？”
就在所有人陷入更深的绝望时。
李明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林晚晴。
李明按了免提。
“合同看到了？”林晚晴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看到了。”李明沉声说，“很棘手。”
“不。”林晚晴否定道，“这份合同，不是棘手。而是完美。”
“完美？”萧焰不解地抬起头。
“对，完美。”林晚晴解释道，“条款虽然霸道，但全部在法律的灰色地带内。它利用了强势方和弱势方的信息差和资源差，从程序上看，几乎没有漏洞。想从合同本身推翻它，胜算不到一成。”
这话，让刚刚沉下去的心，又往下坠了三尺。
“那我们……”
“但是，”林晚晴话锋一转，“我查了签合同的这家公司，‘豹风娱乐’。”
“这家公司，有问题。”
“它的注册资本只有十万，但近一年的流水，却高达五千万。而且资金进出非常频繁，账目混乱，大量的现金交易，根本无法提供来源证明。”
林薇的眼睛猛地睁大。
她立刻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洗钱？”
“有这个可能。”林晚晴的声音愈发锐利，“更重要的是，我在合同的附加条款里，发现了一条很有趣的东西。”
“第7.3.2条：乙方（萧燃）有义务配合甲方，进行特定项目的‘音乐版权众筹’及‘粉丝专属投资回报’活动。”
“这是什么？”萧焰没听懂。
李明和林薇的脸色，却瞬间变了。
“非法集资。”李明几乎是和林薇同时说出了这四个字。
“没错。”林晚晴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冰冷的，像手术刀的刀锋。
“豹哥把萧燃的音乐，当成了一个非法集资的‘理财产品’。他用这份看似无懈可击的合同，锁死了萧燃这个‘产品’的生产力。然后，再用这个‘产品’，去圈更多人的钱。”
“这份合同，不仅仅是奴役萧燃的牢笼。”
“它还是豹哥整个灰色产业链，最关键的一环。一个用来吸收资金的工具。”
“只要我们能拿到他非法集资和税务欺诈的证据，别说一份合同，他整个人，都得进去！”
一瞬间。
整个房间，仿佛被一道闪电照亮。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找到了。
在铜墙铁壁之上，他们找到了豹哥的命门！
萧焰激动地跳了起来，“太好了！那我们马上报警！起诉他！”
“不行。”
林晚晴立刻否决了他的提议，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法律诉讼周期太长，等我们赢了官司，萧燃可能已经被毁了。”
“而且豹哥这种人，一旦发现我们要动他，一定会用盘外招报复。我们耗不起，萧燃更耗不起。”
“我们必须找到一个办法。”
林晚晴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让他在三天之内，自己乱了阵脚，无暇顾及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