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大怒:
“那百尺高的假山,是我家大小姐花了三千两,专门买来装点寒碜得不行的睿王府,你们喝的粥,吃的菜,也是我家大小姐花的钱!”
众人轻蔑地“咦”了一声:“谁信啊,你以为你家大小姐是谁?”
小厮抱臂,十分骄傲:
“我家大小姐就是天下第一商会会长谢从谦的女儿,他们睿王府的王妃谢南风!”
天下第一商会?
众人窃窃私语。
胖女人持怀疑态度:“说出来谁信?咱就是说从没见过睿王爷去谢府的迎亲队伍!”
小厮一脸不平:“因为睿王娶我家小姐专挑半夜,睿王骑着一匹瘦马就把我家小姐迎走了!”
抽旱烟的老头也不抽了:“怪说不得,自从去年那百尺高的假山进了睿王府,睿王爷就突然变有钱了。”
一时之间,睿王府门口的百姓议论纷纷,最后歪嘴总结了一句:“原来睿王爷是吃软饭的啊。”
林静宜见状,眼眸微眯,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她向秋菊递了一个眼神,后者当即心领神会,从小厮手中一把夺过锦盒,当着众人的面揭开盖子。
只见盒中人参色泽均匀,体态饱满,那雪莲更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没见过人参雪莲的普通百姓,此刻看见也都异口同声地“哇”了一声。
秋菊立马关上锦盒盖子,朝着小厮福了福:
“多谢小哥了。”
众人愈发对睿王指指点点。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王府的热闹有什么好看的?长青街的李二中了邪,在城楼上闹自杀呢?”
“跳到哪儿了?”有人问,似乎对有人自杀已经见惯不怪了。
“跳什么跳?今日官家要在城楼展西陵关内鬼的脑袋,哪里轮得到他跳,不过听说双方打起来了,现在过去兴许还能看看热闹。”
先前还聚拢在王府门口的百姓一哄而散。
自杀的事他们仿佛见得多了,过了一早上,长青街李二自杀的事被他们忘到九霄云外。
而睿王杨徵周靠着谢家大小姐走上人生巅峰的消息却在盛京坊间不胫而走。
不到半日便改成了话本,当天下午说书先生便在茶馆给大家讲起了《从一贫如洗到富甲天下》的故事,夜市戏团紧跟时事热度,马上宣传今夜开场戏叫《娶了大小姐,寒门的我一路开挂》。
下午的茶馆座无虚席,晚上戏团出票即售罄,百姓围着老板嚷着要加场。
早上杨徵周听百姓说自己吃软饭时便脸色铁青。
林静宜将装有人参雪莲的锦盒交到他手里时,气得一把将锦盒砸到墙上,雪莲花瓣当即碎了一地,上等的人参也断了几根触须。
“本王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一双眼充血得厉害,手中提着剑,若不是林静宜死死箍住,杨徵周早就冲出了王府。
“阿周哥哥不要冲动,冷静点!冷静点!”
“你叫本王如何冷静?”
林静宜抱着杨徵周的腰身:
“你出去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你杀得了一人,两人,甚至百人,可你杀得了整个盛京城中的百姓吗?就算能杀光他们又有何用?陛下也会杀了你!”
充血的眼浮出几分冷静。
“哐当!”
佩剑砸在地上。
杨徵周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先前高昂的下巴此时悄悄垂了下去,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筋骨。
林静宜捧起杨徵周的下巴,柔声安慰:
“你是睿王爷,你身体里流着九五之尊的血液,那群贱民根本不配你给他们陪葬!”
此时的杨徵周像一只受尽凌辱的小兽,他蜷着身体钻进林静宜怀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寻到一丝安慰。
林静宜顺势轻轻地拍抚着他的背,柔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可杨徵周却听不进去,脑海里全是百姓对他的冷嘲热讽。转而变成了宫中太监宫女,他们脸上的表情轻蔑,盯着他像盯着一条狗。
最后千千万万张脸化作一张,成了金殿上最权威的那张脸。
“一身下贱骨血也敢肖想不是你的东西?”
“看看你的兄长,再看看你这副模样,简直丢尽了王家的脸面。”
“明日就搬出宫去,不要出现在孤的眼前!”
杨徵周瑟缩着,从小到大挥之不去的侮辱,令他血液沸腾。
他抓着林静宜的肩膀,猛地抬头,猩红的双眼坚定地盯着林静宜:
“本王要见霍脱,本王要见霍脱!”
林静宜紧抿的嘴角轻轻上扬:
“好好好,只要你不再胡思乱想,我马上带你去!”
杨徵周紧接着又大吼:“本王要休了谢南风!休了她!”
“好好好,休了她,休了她……”
……
瀚文居,院中槐树上的夏蝉吊着嗓子长鸣,格外刺耳。灼热的阳光,洒满院子。
谢南风正在槐树下的石凳上看书。
绿珠提着裙摆跑进来,一脸兴奋:
“好消息,小姐,好消息……”
谢南风抬头:“什么好消息把你激动成这样?”
绿珠把城中之事详细跟谢南风说一遍。
说完后还补了一句:“这徐二牛平日看着老实巴交的,关键时候还挺有用的嘛,若不是他这么一闹,谁知道你为狗王爷付出了那么多!”
谢南风将手中的书卷搁在石桌上,低眉思索,总觉得事情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她问:“你说徐二牛平日看上去怎样?”
“老实巴交的,在医馆也不怎么说话,不过对谁都笑吟吟的。”
虽然徐二牛讲的大部分是事实,但经此一遭,杨徵周定会因为自尊心作祟,对她恨之入骨,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这样性格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了我这个面都没见过的大小姐,在大庭广众下跟人争吵。”谢南风冷静分析。
她连忙绿珠吩咐:“现在,马上去医馆将徐二牛带来见我。”
绿珠领命,前脚刚走,后脚院外便传来柳氏高亢的声音:
“谢南风你给我出来!”
柳氏在新丫鬟夏荷的搀扶下,健步如飞地闯进院子。
看见谢南风在院中槐树下看书,甩开夏荷便朝谢南风冲过去:
西南风见柳氏来势汹汹,立马站起来,侧身一躲,柳氏因为惯性冲了出去,差点跌个狗吃屎。
脚边的“沈朝義”朝跌倒的柳氏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
柳氏瞪了眼似在嘲笑自己的猫,又回头剜谢南风:“你还敢躲?”
谢南风手持书卷,温婉端庄:
“夫人不问缘由,进来瀚文居便要打我,南风为何不能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