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维尔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这名高大的红发男子,如刀削斧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挤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他强壮的身躯将身上那件红黑色的风衣撑得鼓胀,宽阔的肩膀上戴着金色玫瑰勋章,鎏金色花纹在厅堂内透进来的光芒照射下竟闪耀出红色的光芒。
是暗淡的残红,犹如夕阳的血。
红发男子身旁站着的光头中年男人刚要说话,口中第一个音节还未完全发出,便被亨维尔用手一指,噎了回去。
“现在我该称呼您为哥古德伯爵?”亨维尔注视着男子肩头的勋章,带着一丝微笑。
“尊敬的哥古德伯爵,按照教团内严密的上下级关系,我建议您使用敬语。”哥古德说这番话时微微欠身点了点头,展现出中世纪时贵族的绅士风采。
“没记错的话,我也是伯爵,就算你们使用了一些手段使我在元老会议上被撤销职务,我们依旧是平级,不是么?”
哥古德扬了扬眉毛。“很不幸,我原本想让这个消息由你的朋友去告知你,但既然如此,我也不妨坦率地告诉你,你不仅在教团内一切职务被罢免,而且你的爵位及在教团享受的一切阶级权益也被取消。”
亨维尔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像琥珀般明亮,如大海般汹涌的淡蓝色的眼睛涌上怒意,但这愤怒一闪而逝,他表现得依旧平静。
哥古德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看着亨维尔,他的期望落了空。
在此之前,他原以为自己的话能让眼前这位久经沙场的百岁男子惊恐,落魄,失望,但很显然,他没有从那样的一双眼睛里看出来任何东西。
即便是愤怒,哪怕冲自己狂怒也好,但依旧什么都没有。
像是小孩子拿起自己精挑细选的石头准备朝自己最讨厌的邻居家砸去,正中目标,结果却发现石沉大海,完全被无视时那样的意兴索然。
现在,他自己却有些愤怒了。
亨维尔什么也没有说,从他二人身旁绕过去,径直地走向大门。
“请把你身上所有的武器装备都留下!现在你已经无权使用这些武器了。”哥古德带着怒意,斩钉截铁地喝道。
亨维尔并未理会他,丝毫没有放慢脚步。
哥古德从腰间取出一张封有印泥的卷轴,“这是元老会议第九十七号任免令,你如果信不过我说的话,自己拿去看。”
亨维尔停了下来,并未回头,将身上随身携带的装备武器卸下一一扔在了地上,发出或沉重或清脆的金属声响,随后大步离去,无视身旁他人的目光。
只留下一句话。
“干得不错。”
声音虽微弱,但在这间空旷安静的大堂之中却格外清晰地传入到哥古德耳中,他直愣愣地杵在那,许久,直到旁人提醒他才若有所失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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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团,会晤室。
哥古德在屋内来回踱步,地面的银白色瓷砖明镜像湖水般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他结实有力的食指宛若蜻蜓点水,指尖在一个又一个椅背上辗转掠过,轻柔地抚摸着那些柔软又舒适的厚重座椅,他浅绿色的眼珠在深深凹陷的眼眶内骨溜溜地转动着。
看着他来回这么走了无数次,坐在那的光头中年人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在把这个老顽固给摆平了之后。”
哥古德没有回答他,也没有放缓脚步,手指反而更加快速地在椅子上跳跃起来。
“我们现在可以发布声明了么。”
“不。”哥古德立即反对了他,“还不到时候,布鲁恩,现在还不到时候。”他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依旧在屋内大步踱步。
“那在这个关键时期,我们就毫无动作?”
“按兵不动并非就是坐以待毙,有时候被动防御效果要远远好于主动出击。”
“但如果我们错过这个窗口期,不趁现在将形势推向最高潮,把反对派的气势给彻底打压下去,等到议院那帮家伙发现端倪,取消公布法案,英国皇室一纸公文下来,到时候,我们的计划可就白费力气了。”布鲁恩以手扶额,垂丧地坐在那里,目光犹豫地望着地面上映显出的倒影,“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为了这个法案的公布,我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了。”
“不,你还能做更多,你应该能为我,为教团,为人类做得更多!”
哥古德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你难道甘心看那些吸血鬼这么光明正大毫无掩饰地融入人类族群么?你难道就不怕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哪一天凶相毕露大开杀戒危害身边的人么?你就甘心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端坐在高位之上虚伪地对你的生活指指点点么!吸血鬼什么时候能在人类族群里颐指气使了?你不能忍受,当然不能,你和我一样,早就厌倦了这一切,早就厌倦了那些不作为的蠢货们,还有那个……”
哥古德停下了脚步,攥紧拳头,“还有那个冥顽不灵的老家伙,真是目光短浅,无可救药。”
布鲁恩突然抬起头,目光移到他身上。“你对他真的没有一点亏欠么。”
哥古德恶狠狠瞪了布鲁恩一眼,“从那天他阻止我开枪后,我于他再无半分愧疚了。”
布鲁恩微微摇了摇头,这动作细微得连哥古德都没能察觉。
“这是政治斗争,人类最残酷最无情的争斗,而我一定要赢,我必须赢。”哥古德盯着布鲁恩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黑夜渐渐遮盖住了外面的世界,浓郁的夜色将世界的一切仿佛掩埋了起来,如幕布般的黑云遮住了星空,透不下一丝月光。
此时的屋内已经亮起了煤油灯,长桌上还整整齐齐摆列着数十只蜡烛,烛光摇曳着,伴随着从窗外吹进来的冷风翩翩起舞。
“他们怎么还不来。”
布鲁恩将手中的报纸扔在身旁的沙发上,他有些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了,对于即将到来的事,对他们现在而言,还是充斥着太多的不确定性。
哥古德负手挺立在窗户旁,眉头紧缩,凝视着外面的一切,他也在强耐着性子等着什么,等待着即将改变当下社会格局的消息。
门忽然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摇头摆脑的行政官员,他身后还站着两名持枪随从,戴着标准的滑稽长帽,像是泥塑木雕一样毫无生气地紧跟在后面。
哥古德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将目光转向了朝他走来的人。
那人挥舞着手中的卷轴,像是舞蹈演员那般竟然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露出精致而虚伪的微笑,洁净白皙的脸蛋上透露出一股令人生厌的狡猾。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