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章低着头不敢说话,吴先生瞪了他半晌,突然从书箱里抽出几本册子扔过来:“拿去!这是历年县试的范文,今晚就给我抄十遍!”
“是……”徐章手忙脚乱地接住。
“明日起,每日放学后留下,我亲自教你破题。”吴先生板着脸道。
“若敢偷懒,仔细你的皮!”
徐章连连点头,吴先生又叮嘱道:“回去告诉你娘,这一个月别让你干杂活了。考不上秀才,你们娘俩永远抬不起头来!”
“学生明白。”徐章把书塞进怀里,犹豫了一下,说道“先生,那束脩……”
吴先生一瞪眼,随后道:“考上了再给!滚回去读书!”
徐章赶紧行礼退下,走到门口时,听见吴先生又补了一句:“明日带两斤豆芽来,要嫩些地。”
“哎!”徐章咧嘴笑了,一溜烟跑出门去。
路上他盘算着,得赶紧把家里那几缸蒜黄照料好。周掌柜那边每天十捆的生意不能断,娘亲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正想着,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抬头一看,秦冠带着三个同窗堵在巷子口,个个面色不善。
“傻子,得意了?”秦冠阴着脸,不悦道:“在先生面前卖弄学问很风光是吧?”
徐章不想惹事,往旁边绕:“让让,我赶着回家。”
“回家?”秦冠一把揪住他衣领,鄙夷地笑道:“你那个破草屋也配叫家?我告诉你,别以为会背几句诗就了不起了!县试考的是真本事!”
徐章被他扯得一个踉跄,怀里的书“哗啦”掉了一地。
秦冠抬脚就要踩,徐章猛地一挣,把他推了个趔趄:“你干什么!”
秦冠冷笑道:“哟,长脾气了?兄弟们,教教他规矩!”
三个少年围上来就要动手。
徐章后退半步,突然扯着嗓子大喊道:“里正大人!这儿有人要打架!”
秦冠等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张望,徐章趁机捡起书,撒腿就跑。
“小畜生!你给我等着!”秦冠在身后跳脚大骂。
徐章头也不回,一口气跑到家,推开篱笆门,看见娘亲正在院子里晾豆芽,这才松了口气。
“跑这么急做什么?”秦玉擦了擦手。
“饿了吧?娘给你留了饭。”
“娘,吴先生让我专心备考。”徐章把书放在桌上,掏出吴先生给的范文。
“县试在下月初五,我得抓紧了。”
秦玉闻言,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嗯,那你就专心备考……”
“对了,娘,先生说明天要两斤嫩的。”徐章扒着饭,含糊道:“周掌柜那边的生意不能断,娘您一个人……”
秦玉斩钉截铁地说道:“娘忙得过来!你只管读书,别的不用操心。”
徐章点点头,三两口扒完饭,就着油灯翻开了范文集。这一看就是大半夜,直到秦玉催了三四遍才睡下。
第二天天没亮,徐章就爬起来背书。秦玉已经装好了两捆鲜嫩的豆芽,又往他书袋里塞了个煮鸡蛋和干饼。
她理了理儿子的衣领,嘱咐道:“好好听先生的话。”
徐章刚来到学堂,远远看见秦冠几人站在门口,立刻绕了个大圈从后门溜进去。
这时,吴先生领着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女孩走了过来。
“这谁啊?”其中一人问道。
“安静下,这是刘翁的外甥女,也是今天刚来的。”
咦?古代女孩子也能上学?这可新鲜了!
徐章本来想跟新同学打个招呼,结果那小丫头下巴一抬,一脸傲气。得了,徐章心想,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吴先生跟中年人交代了几句,就让那女孩在学堂找座位坐下。
而后开始拿起课本讲起课来。
吴先生清了清嗓子,翻开《道德经》,指着其中一页说道:“今天咱们讲‘道可道,非常道’这一章。都翻开书,看第一句。”
徐章赶紧把书翻到对应位置,他偷瞄了一眼新来的女孩,发现她坐得笔直,眼睛盯着书本,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道可道,非常道’?”吴先生念完这句,抬头扫视一圈。
“谁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秦冠立刻举手道:“先生,这句话是说真正的道理是无法用言语完全表达的,不是吗?”
吴先生点点头:“解释得不错,不过,谁能说说,为什么老子要把这句话放在《道德经》开篇?”
学堂里顿时安静下来,徐章想了想,举手道:“先生,学生觉得这是告诉咱们,认识事物要从超越表象开始。”
“说得好!”吴先生点点头说道:“接着说。”
徐章挠挠头,继续说道:“就像咱们看月亮,手指指向月亮不是月亮本身。读书也是,文字只是指引,真正的道理在文字之外。”
吴先生满意地捋着胡子,点头道:“正是这个理。你们看徐章,以前连话都说不利索,现在能说出这么通透的道理,就是因为他懂得'非常道'。”
秦冠听到这话,脸都绿了,新来的女孩转头看了徐章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
“接下来看第二句。”吴先生继续讲课,“‘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这句话,你们怎么理解?”
一个瘦高个学生站起来:“是说大家都知道什么是美,这就是丑的开始。”
“肤浅!”吴先生一戒尺敲在桌上。
“老子是在告诉我们,对立的概念是相互依存的。认识到这一点,才能把握事物的本质。”
他说着走到新来的女孩身边:“李灵儿,你父亲是县里有名的秀才,想必在家也读过《道德经》,你说说看?”
李灵儿站起来说道:“先生说的是。我爹常说,执着于分别心就如盲人摸象,只见局部不见全体。”
“好一个盲人摸象!”吴先生连连点头,继续说道:“都记下来,这才是正解。”
徐章一边记笔记,一边偷瞄那女孩。没想到她看着傲气,肚子里还真有点墨水。
“第三句,‘为无为,则无不治’。”吴先生敲了敲黑板,“这句话最难,谁来试试?”
学生们都低下头,生怕被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