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里顿时议论纷纷,徐章脚步一顿,抬眼看向秦冠,眼神冷了下来。
秦冠见效果不错,更加得意,站起来指着徐章道:“徐章,你敢说你们母子没有对长辈不敬?没有闹分家?
你娘一个出嫁女,带着你回娘家吃白食,现在有点本事就翻脸不认人,这就是你读圣贤书学来的道理?”
徐章不慌不忙地放下书袋,淡淡道:“秦冠,你娘没告诉你,分家是因为她偷卖我爹留下的书,还往我家水缸里吐口水吗?”
“你胡说!”秦冠脸色一变,没想到徐章敢当众揭短。
“是不是胡说,问问你娘就知道。”徐章环视一圈,对众人道:“诸位同窗若不信,可以去村里打听打听,看看是谁为了赌钱偷卖家中财物,又是谁差点把我推下井。”
学生们交头接耳,看向秦冠的眼神都变了。
徐章看秦冠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
他提高声音继续说道:“《孝经》有云:‘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秦兄既然熟读圣贤书,想必明白真正的孝道,不是一味顺从长辈的错处,而是要以正道立身,光耀门楣。”
学堂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着。
吴先生原本在整理书册,此时也停下动作,饶有兴趣地看向徐章。
秦冠脸色涨红,梗着脖子道:“你少在这掉书袋!分家就是不孝,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徐章不紧不慢地反问道:“那敢问秦兄,若是长辈逼迫母亲改嫁、克扣口粮,甚至要将亲外甥推入井中,这等行径,难道还要一味顺从?《孟子》有言:‘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可没说长辈就能肆意欺凌晚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同窗,继续道:“我娘带着我分家单过,一是不愿再因口角之争闹得家宅不宁,二是为了让我专心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光耀徐、秦两家门楣。
这难道不是大孝?反倒是某些人,纵容亲娘赌博败家、欺凌弱寡,这才叫败坏门风!”
秦冠被噎得说不出话,额头上冒出细汗,他猛地一拍桌子,恼羞成怒地说道:“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大家心里有数,大舅母前日往我家盐罐里掺石灰的事,全村人都看见了。若非我娘机警,怕是早就中毒卧床,这就是秦兄口中的‘孝道’?”
学堂里顿时一片哗然,几个学生交头接耳,对着秦冠指指点点。
吴先生皱起眉头,沉声道:“秦冠,你母亲当真做出这等事?”
秦冠支支吾吾不敢接话。
徐章乘胜追击道:“《礼记》说‘家无怒笞则竖子之过立见’,可没说能用阴毒手段害人!分家是为避免骨肉相残,这才是真正的‘齐家’之道。
若任由大舅母继续作恶,闹出人命,秦家才真要沦为十里八乡的笑柄!”
这番话掷地有声,连吴先生都微微颔首。
秦冠彻底慌了神,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八道!我娘才没有……”
“没有?”徐章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语出惊人道:“这是昨日赌坊张老板按了手印的证词,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大舅母欠债三两银子。
还偷卖了我爹的《春秋集注》抵债。需要我现在念给大家听吗?”
秦冠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当然知道母亲偷卖书籍的事,却没想到证据竟落在徐章手里。
吴先生脸色彻底黑了,厉声道:“秦冠!明日叫你父亲来学堂一趟!堂堂读书人家,竟出这等丑事!”
徐章见火候已到,见好就收。
他朝吴先生行了一礼,温声道:“先生息怒。学生今日多言,实为自证清白。还望同窗们明鉴,分家是不得已而为之,绝非不孝。”
他说完便回到座位,留下秦冠站在原地,被众人指指点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下课后,几个平日与秦冠交好的学生都躲着他走。
徐章收拾书袋时,听见身后有人小声道:“没想到秦冠他娘这么恶毒……”
“就是,还天天装模作样教训人……”
徐章嘴角微扬,这一仗,他赢得漂亮。
下课后,徐章等同学们都走光了,才慢吞吞地收拾书袋。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往吴先生的讲桌走去。
“先生。”徐章站在桌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缓缓说道:“学生今日在课堂上与秦冠争执,扰了课堂秩序,特来向先生请罪。”
吴先生正在整理书册,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很是欣慰地说道:“你倒是自觉。不过今日之事,错不在你。”
徐章低着头没吭声,吴先生把戒尺往桌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响:“抬起头来。你方才论孝道那番话,说得不错。”
徐章倒是不怯,迎面直视道:“学生只是实话实说,分家是为自保,并非不孝。”
“嗯。”吴先生捋了捋胡子,随后问道:“你母亲可好?”
“托先生的福,娘亲身子骨硬朗多了。”徐章想起家里那几缸发得正旺的豆芽,嘴角不自觉带了笑。
“如今我们母子俩做点小买卖,日子还算过得去。”
吴先生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县试的时间越近,你可准备好了?”
徐章挠挠头,结巴着说道:“学生这些日子忙着帮娘亲操持生计,功课怕是……”
“糊涂!”吴先生一拍桌子,大怒道:“你当县试是儿戏?就剩不到一个月了,还整日想着卖豆芽?”
徐章被训得缩了缩脖子,吴先生看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你且说说,四书五经可通读过?”
“《论语》《孟子》都背熟了,《大学》《中庸》也……”
“制艺文章呢?”
徐章声音低了下去,小声说道:“还……还没练过……”
吴先生眉头紧皱,紧接着问道:“诗赋呢?”
“背了三百首,自己……自己没写过……”
“你!”吴先生气得胡子直翘,叹了口气道:“光会背书顶什么用?县试要考的是写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