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徐章说自己只学了三年制艺,大家只是有点意外,对他到底啥水平没啥概念。但现在,他的文章就摆在眼前,这冲击力可就大多了。
徐章这三年的功夫,顶得上别人十年苦读。
“赶紧找个写字好的来。”有考生急忙吩咐手下,“这文章太绝了,得抄下来好好琢磨。钱给足点,但字必须抄准,一个错都不能有!”
徐章:“……”
这活儿……他有点心动想接。
不过他现在好歹顶着个府试第二的名头,抄书?那肯定不行,这辈子都不能干抄书的活儿。
他和刘槿安也在看这次前十的文章。大家学的经书不同,文章风格也不一样,但各有各的好。有几篇徐章自己也很喜欢。
下午,徐章和刘槿安一块儿去见了牙人。江南这地方,牙行特别多,城里做房屋买卖的商人尤其不少。
刘槿安找的这个牙人跟他家沾点亲,价钱上比别的牙人便宜些。刘槿安之前介绍徐章是他同窗,牙人就专门找了依山傍水、安静的地方,方便徐章读书。
徐章主要考虑的是位置和环境。安静清幽当然重要,但日常过日子也得方便,最好能让秦玉偶尔出门也便利。
牙人给看了三处地方。环境最好的那间,租金也最贵。一个月还能咬牙撑住,要是租上一年,那开销可就真不小了。
徐章琢磨来琢磨去,选了个位置和环境都算中等的那间。价钱他能负担,大不了以后多抄两本书呗。
当下徐章就跟牙人签了契,按了牙人签了契,按了手印,交了半年的房租。手里的银子,一下子花掉一大半。
从县试开始,徐章就觉得自己一直在花钱。偏偏因为考试,连抄书赚钱的活儿都暂时停了。
院试还得过些日子才考,徐章也在想,还能找点啥活儿干?
可现实是,在汉口府城里,写字、坐馆这类活儿,早就被占满了。你想啊,一府之地,考不上举人的秀才都多得是,他们找活儿都难,更别说徐章这种童生了。
“人穷志短啊。”徐章叹口气,“读书太费钱了,总不能一直靠我娘养着吧?”
大顺朝女人能干的活儿很少,无非就是纺纱织布这些。可这些活儿竞争激烈,工钱又低得要命,秦玉就算把眼睛熬坏了也挣不了几个钱。
徐章眼下能干的活儿真不多。算账?有专门的账房先生。写状子?有状师。他觉得自己也能干,但在大顺朝,读书人得干“正经事”,其他都是下等行当。
刘槿安默默看了徐章一眼:“要是能考上廪生,至少吃饭不用愁了。”
徐章点头:“那倒是。”
“那倒是。”
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徐章恨不得今天中举人明天就中进士。只要中了举,他这穷日子立马就能翻身。
你看那范进,中举前他老婆连猪油都难得吃上几口,可一中举,本地的有钱人抢着给他送钱。
徐章现在就像被胡萝卜吊着的驴,让他放弃那胡萝卜?门儿都没有。
……
徐章和刘槿安顺路又去了趟私塾。几位老师知道他俩过了府试,都挺高兴。
吴先生老毛病又犯了,非要他俩当场把府试文章默写出来,被丁琅赶紧拦住:“学生高高兴兴来,你偏要人家写文章。”
吴先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是高兴过头了。”
“府试能上榜,是你俩用功读书的回报。”吴先生接着说,“等明天上课,我得把这好消息告诉其他同学。”
私塾里考过府试的学生不少,但徐章拿了府试第二,刘槿安也排第十八,名次都很靠前。尤其这次府试只取了十一个临川的考生,在临川考生里,徐章就是实打实的第一。
吴先生特别高兴,因为当初就是他把徐章招进私塾的。刚来时,徐章四书才刚读完,八股文一窍不通,连篇完整的文章都写不利索。
现在呢?徐章在府试里被知府大人点为第二名,文章得到认可。当老师的,吴先生打心眼里为这学生高兴。
说句不谦虚的话,吴先生对徐章和刘槿安能考上一点不意外。他俩都是真心实意做学问的人,读书时把“勤勉”俩字刻在骨子里。私塾里其他学生够刻苦了,他俩比那还拼。
徐章和刘槿安聊了聊府试里的事。虽然吴先生没强求,两人还是把自己考试写的文章抄了一份出来。
吴先生和丁琅读着他俩的文章,边读边夸:“比两个月前又进步了!”
“好,写得真不错。”吴先生把文章折好,“这几篇我就收下了,过几天给学生们讲课时正好用得上。”
他跟丁琅小声嘀咕了几句,丁琅出去一会儿又回来。吴先生说:“私塾不能白收你们的文章。这样,按规矩,私塾给你们一笔润笔费,不多,就按市价算。”
徐章和刘槿安马上说不要。
“这是私塾的规矩,不光你俩,以前的学生也一样。”吴先生解释道,“收文章也是为了激励后来的学生。私塾每年都有学生去考试,但能在县试府试里拿好名次的,也不多。”
架不住吴先生一直劝,而且他毕竟是老师,两人只好把润笔费收下了。
润笔费是大顺文人的老规矩了,说白了就是你写文章,人家给钱。文人觉得谈钱太俗,就起了个“润笔费”的雅称。
徐章现在当然还没人花钱求他的文章。但要是哪天他名满天但要是哪天他名满天下了,或者官当得够大,那想求他诗文、抢着送钱的人,肯定排着队来。
徐章心里明白,这是几位先生特意照顾他。他和刘槿安是私塾的学生,先生们平时对他们已经够上心了。
今天私塾正好放假,徐章没碰上汤言崇他们几个。不过以后他搬到城里住,就能常来私塾找先生们聊聊了。
走到私塾门口,河边还是有人在下棋,也有人躲在巷子口蹭点凉快。徐章有阵子没走这条路了,再走起来,还是觉得挺熟。
他停下脚步,感觉心里那股子着急劲儿消下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