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寝殿内，烛火摇曳，夜已深，却无人安睡。
小小的人儿蜷缩在锦榻上，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额上覆着的湿布巾，更衬得他可怜兮兮。安安闭着眼，发出细弱的哼唧声。
李德全守在门边，手上端着药碗。老太医开的方子说是最能驱寒退热，可小主子牙关紧闭，任谁哄劝都不肯尝上半口。老太监急得愁眉不展，恨不得替了小主子受这份罪。
“李公公，太医怎么说？”
一道难掩急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李德全忙转身，沈舒妍一身玄色劲装踏入门内，额间还有些汗珠，腰间挂着佩刀。
“回将军，”李德全压低声音，“太医说是染了风寒，开了退热的方子，只是小公子不肯用药。”
锦榻上的安安翻了个身，带着哭腔嘟囔：“要爹爹喂，要娘亲讲故事。”
沈舒妍身形一僵，握在刀柄上的指节微微发白。“我不会讲故事。”她的语气很生硬，像是在军中下达指令。
萧禹辰抬眼瞪了她一眼，然后俯身靠近榻边，声音放得极软：“安安乖，先把药喝了。爹爹让你娘亲讲她最拿手的故事，好不好？”
锦被下的小人儿悄悄掀起一点眼皮，嘴角快速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随即又被更夸张的痛苦表情所取代。
萧禹辰从李德全手中接过药碗，明黄寝衣的宽袖扫过榻边。他舀起一勺药汁，小心翼翼递到安安唇边：“来，爹爹喂你。”
谁知安安一扭头，药汁顿时泼洒出来，洒了萧禹辰一手。
“安安。”萧禹辰咬牙低唤，声音里已染上几分警告。
小人儿委屈地瘪起嘴，眼里顿时冒出水光：“苦，要娘亲吹吹。”
沈舒妍深吸一口气，接过药碗。她凑近唇边，刚要吹凉汤药，却被萧禹辰迅速按住手腕。
“你手劲大，”他低声提醒，“当心把碗捏碎了。”
沈舒妍瞪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转而对着榻上的小人儿硬邦邦地说：“乖，快喝了，好得快。”
安安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小口，随即嚎啕大哭：“不要苦药，要娘亲讲故事，猫猫故事。”
沈舒妍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孙子兵法》。她面无表情地翻开书页，语速平缓：“兵者，诡道也。”
“不是这个，”安安哭喊着蹬腿，“是小猫钓鱼，娘亲笨。”
萧禹辰一把抢过兵书，扔开，大声说：“李德全，找画着猫的绘本，快。”
老太监慌忙应声，在书架前慌乱翻找。萧禹辰转身想去取蜜饯，却不小心撞到桌角，闷哼一声。就在这个空当，药碗从桌边滑落，哐当一声脆响，碎片四溅，深色药汁在地毯上洇开一大片污渍，也溅上他明黄的袍角。萧禹辰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收拾碎片。
另一头，沈舒妍几乎将整个脑袋埋进箱笼里，哗啦一声翻出一堆兵器图谱，却不见什么画册。几缕发丝从她发髻中散落，贴在满是汗的额头上。
就在这时，安安坐了起来。
“爹爹，娘亲，”他笑着说，“我好啦。”
萧禹辰和沈舒妍同时回头。
萧禹辰几步跨到榻前，伸手探向安安的额头：“温度正常了？”
沈舒妍也走过去，伸手捏了捏安安软嫩的脸颊。
安安眼睛眯成两弯月牙，笑嘻嘻地拍着胸脯：“真的好啦。”
萧禹辰眯起眼，气极反笑：“萧、念、安，你装的？”
小家伙用力点头，扑进沈舒妍怀里：“娘亲太严肃啦，爹爹老是忙，安安就想让你们一起陪我玩嘛。”
沈舒妍身体僵硬，抬手生疏地拍了拍孩子的背。“下次再胡闹，”她顿了顿，语气依然生硬，“打屁股。”
萧禹辰扶额，长长叹了口气，终是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小机灵鬼，折腾我们大半夜。”
安安搂着沈舒妍的脖子，冲萧禹辰眨巴眼睛：“那今晚爹娘陪我睡好不好？就像未来那样。”
萧禹辰和沈舒妍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又迅速各自移开视线。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语气急促。
安安立刻噘起嘴巴，光着脚丫跳下锦榻，一会儿用力摇晃萧禹辰的手臂，一会儿又钻进沈舒妍怀里哼哼唧唧。
萧禹辰终是败下阵来，扶额妥协：“罢了罢了。”他接过李德全终于找到的绘本，坐到榻边，“先讲故事。”
沈舒妍抱着安安坐在另一边，姿势有些僵硬，却稳稳地将小人儿圈在怀中。
门外，李德全低头用袖子掩住嘴，发出极力压抑的咳嗽声，若不细听，几乎辨不出那其实是藏不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