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菀扒着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数着日子。重生至今,已经整整五天了。
这五天来,她过着堪比养猪的日子——吃了睡,睡了吃,循环往复,毫无新意。太后外祖母的关心固然令人感动,但再这样躺下去,她怀疑自己不是脑袋摔坏了,而是要活活憋出抑郁来!
想到这里,她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随手抓过一件披风裹在身上,决定到院里透透气。
“呀!小姐你怎么起身了?”恰在此时,紫雁端着托盘走进屋内。盘中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燕窝粥和几道精致小菜,“奴婢给小姐熬了最喜欢的鸡丝燕窝粥,小姐趁热喝。清荷这死丫头又跑哪里躲懒去了?小姐快躺回床上,这几日可感觉好些了?是否还需要叫太医来瞧瞧?”
“停!打住!”萧菀扶额苦笑,“紫雁,你现在怎么比清荷还啰嗦?我记得你以前不这样的。”
紫雁眼眶微红,声音哽咽:“奴婢是真的怕小姐再出意外了。小姐若是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奴婢便只好以死谢罪了。”
看着紫雁真情流露的模样,萧菀心中百感交集。清荷是从小跟着她的家生子,而紫雁则是在机缘巧合下被她救下的。这丫头酷爱舞刀弄枪,若为男子,定是当将军的好材料。前世她觉得女子终究要嫁人,便拘着紫雁不让她习武,这一世却觉得好生培养一番,或许能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呸呸呸,说什么呢!”萧菀连忙打断她,“咱们都不会死,咱们都会好好的。”她暗下决心,这一世定要保护好清荷和紫雁,绝不再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
“咦?紫雁你怎么哭了?小姐怎么眼睛也红了?我就去了个茅房,你们都怎么了?”清荷一脸茫然地走进来,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知所措。
萧菀看着清荷天真无邪的模样,不禁莞尔。这傻丫头,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这般单纯可爱。
紫雁自觉失态,连忙抹去眼泪,正色道:“小姐既是闷了,那就让清荷帮忙更衣吧。在宫中待了这些时日,咱们是该向太后娘娘辞行,准备回府了。”
紫雁的话正合萧菀心意。在宫中的这些日子虽然无忧无虑,但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既然上天给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就绝不能逃避。
匆匆喝完紫雁熬的粥,萧菀在清荷和两个小宫女的簇拥下更衣梳妆。今日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云烟衫,上绣秀雅的兰花,内衬双蝶云形千水裙。清荷手巧,为她梳了一个精致的发髻,更显得容颜清丽,当真如古人所言:峨峨云髻,状若好女焉。发髻上斜插一支镂空金步摇,衬得她娇媚如月,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梳妆打扮完毕,萧菀扶着清荷的手前往太后寝殿辞行,紫雁则留在院中收拾行装。太后怜爱,特允萧菀与自己同住西侧殿,这已是莫大的殊荣。
“给郡主请安。娘娘,郡主到了。”门帘打起,太后正跪于佛前念经。见萧菀到来,太后将手中的佛珠缠在腕上,由朝云姑姑搀扶着起身。萧菀见状,连忙上前一同搀扶。
太后怜爱地拍了拍萧菀的手:“你这孩子,自个儿身子还没大好,就巴巴地赶来伺候哀家,只怕是有事相求吧。”二人顺势坐下。
“外祖母笑话菀儿了。就是无事,菀儿也愿意来陪着您。”萧菀娇声道,“只是此番前来,是向外祖母辞行的。菀儿在宫中多日,爹爹派人来催了好几回。姨娘既已入府,无论如何菀儿都是要去见一见的。”
提到唐丽怡,萧菀不自觉地握紧了太后的手。这一紧倒让太后误会她是害怕唐丽怡,便温声安慰道:“你说得有理。哀家纵是再舍不得你,你也得回去看看。你莫怕,就当替哀家好好看看这长公主府中的妖魔鬼怪!”
说罢,太后将手中的檀香佛珠手串褪下,戴在萧菀腕上:“这个你收着。有哀家在,你不必怕那些人。记住了,你是皇帝亲封的正二品郡主,论起品阶来,你爹都没你高,更别说那起子不入流的货色了!”
萧菀心中一暖。太后这是怕她受欺负呢。虽是误会,但太后对她着实有心了。以前的自己懦弱无能,扶不上墙,但如今已能保护好自己。只是太后的一片心意,她收下便是,不必驳了老人家的好意。
“谢谢外祖母,东西菀儿收着便是。只是外祖母不必担心,菀儿自己能应付。”萧菀坚定地说道。
“好!哀家的菀儿长大了,不怕了。如此便去吧。”太后欣慰地点头。
萧菀向太后磕头辞行后,由清荷扶着退出殿外。
望着萧菀离去的背影,太后满面忧思。朝云姑姑见状,温声劝慰:“您担心郡主,奴婢理解。但有一天郡主也会长大,您守得了她一时,守不了她一世啊。奴婢瞧着郡主是个机灵的,不若让她试试吧。”
朝云顿了顿,继续道:“下个月就是中秋宴了。您若是担心的话,奴婢亲自去长公主府教郡主规矩。若是郡主应付不了,奴婢就去帮她一把,您看如何?”
如今国家虽富庶,但边关常年战事吃紧。平日里建元帝提倡节俭,为百姓做表率,就连皇后也常带领后宫嫔妃为边关募捐。宫中设宴少之又少,一般只有春节百官朝拜、元宵看烟花、端午观龙舟,再就是中秋与重阳了。近两年皇上更是取消了重阳宴,只道那日多给年轻人相处机会,上山采茱萸不必进宫相陪。
如此一来,年关下来最大型的宴会怕只有中秋了。这等盛宴是各位贵族夫人挑选儿媳或女婿的好时机,不少人挤破头皮都要争得一个名额。贵夫人们通常会提前一个月请宫中姑姑到府中,为各家小姐恶补宫中礼仪,以免进宫闹笑话。朝云姑姑所说的,正是去长公主府为萧菀下个月进宫做准备。
“也只能如此了。”太后长叹一声,“这丫头病了一场倒也不是坏事,变得有主意了起来。只是哀家的茹儿看不到了……”
一声叹息在风中停留了很久,很久……
回府的路上,萧菀心中装着事,不觉间竟睡着了。睡梦中极不安稳,往昔种种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
她梦见父亲何博文第一次牵着她的手去玉兰街见唐丽怡母女。那时的唐丽怡送给她的见面礼,是她亲手缝制的全套衣裳——大至披风外袍,小至亵衣亵裤,无一不是精心制作。刚失去母亲的萧菀,突然得到如此关怀,只觉得一颗心都是暖的。
她又梦见何水怯生生地躲在唐丽怡身后。何博文让她出来见礼时,她大气都不敢出,只蚊蝇般细声唤了句“大姐姐好”。当时的萧菀还以为这个妹妹胆小木讷,现在想来,胆小木讷的人只怕是自己。否则前世人家怎会轻而易举就将她的夫君抢走?
梦境转换,她又看见了那个英俊如谪仙的男子——萧文毅。他穿着明黄色的蟒袍,如初见时那般站在大殿上,笑着唤她“表妹”。那笑容如春风拂面,却暗藏多少算计与利用?
最后,她梦见了母亲。那是个极温柔的女子,平日里下人犯了小错都从不责骂。怎的如此良善之人,就偏偏爱错了人,付错了终身?
这些梦境纷至沓来,让萧菀睡得极不安稳。直到马车缓缓停下,紫雁在外边轻唤:“小姐,到府上了。”她才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
萧菀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发髻。车帘掀开的瞬间,刺目的阳光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长公主府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然而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萧菀了。
“郡主回府——”门房高声通报,声音在府中回荡。
萧菀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