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唐丽怡,当年也曾是京城中有名的闺秀。唐家虽非顶级权贵,却也是书香门第,清流世家。唐志泽官至礼部尚书,对独女唐丽怡自是宠爱有加,请了最好的教习嬷嬷,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那年春日宴,新科状元何博文骑马游街,一身红衣衬得他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多少闺阁女子为之倾心,唐丽怡便是其中之一。她站在绣楼之上,望着那个俊朗的身影,一颗芳心就此沦陷。
若是寻常女子,即便心生爱慕,也不过是藏在心底,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偏唐丽怡生性倔强,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千方百计打探何博文的行踪,制造数次“偶遇”,甚至不顾礼法私下传递书信。
何博文那时虽已中状元,却苦无根基,见尚书千金对自己青眼有加,自是半推半就。二人花前月下,私定终身,唐丽怡更是将贴身玉佩赠予何博文作为信物。
谁知天意弄人,长公主萧静茹在一次宫宴上对何博文一见钟情。太后疼爱女儿,当即请旨赐婚。圣旨一下,满城哗然。
世人都道唐丽怡该死心了,毕竟对方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谁知她竟做出惊世骇俗的决定——宁可做何博文的外室,也不愿另嫁他人。
唐志泽得知此事,气得当场吐血。他当即宣布与唐丽怡断绝父女关系,对外宣称唐家再无这个女儿。然而血脉之情岂是说断就断?唐夫人王映柳心疼女儿,不知私下贴补了多少银钱,就连那玉兰街八宝胡同的宅子,也是唐家暗中出资购置的。
与当朝长公主抢男人,唐丽怡堪称古今第一人。太后震怒,当即下旨痛斥她不守妇道。若非唐志泽曾在刺客案中救过建元帝性命,而皇上当时正值用人之际,加之唐家表态与唐丽怡断绝关系,此事绝不会如此轻易了结。
长公主在世时,何博文尚有所顾忌,只是偶尔挪用府中银两接济外室。待长公主薨逝,他便越发肆无忌惮,几乎将长公主府搬空,全都送到了八宝胡同。以他一个从四品侍郎的俸禄,如何买得起玉兰街的宅子?这些钱财,无一不是从长公主府中搜刮而来!
萧菀想起前世种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一世,她定要这些人将吞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从假山上摔下,被太后接进宫中医治。太医医术高明,却还是在额头上留下了一道浅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时的她虽心中苦闷,却仍被唐丽怡母女蒙蔽,不仅在太后面前为她们说好话,还将摔下假山之事揽到自己身上,大肆夸赞何水“相救”之功。
太后见萧菀如此“喜欢”唐丽怡母女,便没有反对何博文与唐志泽联合上奏请求赐平妻之位。这正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是啊,当时假山之上便只有菀儿和妹妹两人,但是妹妹非说是菀儿自己摔下来的,外祖母,菀儿不记得了。”萧菀委委屈屈地说道,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
紫雁站在一旁,险些要为郡主叫好。夫人若在天有灵,看到郡主终于不再被那对母女蒙蔽,定会欣慰不已。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的,外祖母莫要为菀儿的家事操心了。”萧菀继续说道,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容,“再说这唐姨娘也为父亲生了一个女儿,怎么说也算是为何家传了后。菀儿不孝,未能让父亲喜爱,如今多个妹妹让父亲舒心,也是件好事。”
这番话看似大度,实则句句戳心。太后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堂堂长公主之女,竟要靠一个外室女来讨父亲欢心?
“对对对,菀儿说的深得哀家的心!”太后抚掌笑道,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光,“如此,朝云替哀家拟旨,那便赐唐丽怡为驸马的姨娘吧,也好让驸马房中多个可心人,别成日的往那些花街柳巷跑,乱了规矩,也丢了皇家的脸!”
“是。”朝云姑姑躬身应道,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
萧菀垂眸掩去眼中的冷意。唐丽怡不是做梦都想当平妻吗?她偏要让她连这个念头都断得干干净净!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让她从期待的平妻变成了最低贱的姨娘。
这还只是开始。
长公主府中,何博文正陪着唐丽怡母女在花园中散步。
“爹爹,这里好漂亮啊,比我们家还要漂亮。”何水眨着那双看似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声音娇滴滴的,“你看这假山竟和真的一般无二,水儿何时才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呀?”
唐丽怡见状,连忙搭腔:“快了的水儿,你爹爹他答应过你,一定会让你住上这公主府的。”她说着,暗中掐了何博文一把。
何博文吃痛,只得干笑两声:“会住上的,嘿嘿。”话虽如此,他却心虚得很。这长公主府虽由他掌管,但终究是御赐的府邸,丽怡母女要想名正言顺地住进来,必须得过萧菀那一关。
那丫头虽然看似喜欢丽怡母女,但性子闷闷的,不爱说话。如今她还在宫中养病,为此事去打扰她,只怕会惹太后不悦。
正当他左右为难之际,门外突然传来太监尖锐的通报声:“太后娘娘旨意到~”
何博文心中一喜,连忙整理衣冠迎了出去。唐丽怡更是喜形于色,前两日母亲才透了口风,说父亲会和博文联合上奏,请求赐她平妻之位。想必这就是太后的旨意到了!
“哟,刚好驸马爷和姨娘都在呢,那就一起跪下接旨吧。”宣旨太监扫了唐丽怡一眼,故意加重了“姨娘”二字。
唐丽怡心中咯噔一下,但依然欢欢喜喜地跪了下来。她安慰自己,这太监许是口误,待旨意宣读完毕,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平妻了。
“宣太后娘娘旨意,赐唐丽怡姨娘位分,唐姨娘,接旨吧!”太监高声宣读完毕,鄙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唐丽怡。
这不知廉耻的东西,做了这么多年外室,还有脸进长公主府?也不怕长公主在天之灵化成一道雷劈死她!
唐丽怡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仿佛没听清旨意一般。
“怎么还不接旨,唐姨娘你想违抗太后娘娘的旨意吗!”太监不耐烦地催促道。
何博文到底是在朝为官,见识过风浪,赶紧磕头谢恩:“谢太后娘娘恩典,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他双手高举,接过那道如同千斤重的圣旨。
待宣旨太监走后,唐丽怡瘫坐在地,喃喃自语:“唐姨娘……唐姨娘……怎么会这样?”
她本是嫡女出身,自幼最看不起那些姨娘,觉得她们破坏别人家庭,低贱不堪。如今自己竟成了曾经最鄙视的人,而她的水儿,也成了庶出之女!
“不!这不可能!你不是说会给我平妻之位的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唐丽怡崩溃地大叫起来,完全不顾形象。
下人们在一旁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这位唐姨娘平日看起来和和气气的,整天说对老爷是真心的,想不到为了一个位分竟如此失态,难免让人怀疑她的真心究竟是对老爷,还是对荣华富贵。
“够了,你们全部退下,谁再胡乱议论姨娘就罚板子!”何博文冷着脸呵斥道。
待下人们散去,何博文伸手去搀扶唐丽怡,却被她一把推开:“不要碰我,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好了丽怡,不管怎么样,太后总算是松口同意你进府了。”何博文耐着性子安慰道,“虽是姨娘,但以后还是有机会抬为平妻的,你莫要任性,仔细让下人看了笑话。”
“笑话?哈哈哈哈哈哈!”唐丽怡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我看你何博文就像个笑话!我做了你那么多年外室,受了那么多白眼,想我唐丽怡当年也是清清白白的唐府大小姐!你当时是怎么哄骗我的?你说你一定会为我争来平妻之位!你说总有一天我唐丽怡可以和你并肩站在一起!这些现在看来都是笑话!”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何博文终于怒了。她还想怎样?太后的旨意是他能左右的吗?不接便是抗旨不尊!他都已经答应会为她争取平妻之位了,她为何还是如此不讲理?
唐丽怡心痛如绞。这天下所有人都可以指责她恬不知耻,唯独他何博文不可以!她这么多年做的一切,受的所有白眼,都是为了他啊!
“娘!娘!你没事吧?你先起来。”何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扶起唐丽怡,柔声劝道,“娘,你不要担心,不管怎么说太后都算是承认了咱们。咱们往后只要爹爹疼我们就足够了,你别想那么多,仔细和爹爹伤了和气。”
对何水来说,从小她就以为自己是何博文唯一的孩子,早已习惯以自我为中心。什么姨娘庶女,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名头而已。只要能进这长公主府,享受山珍海味、荣华富贵,其他都不重要。
唐丽怡怎会不知女儿心中所想?此刻的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能怪谁?水儿从小在她身边长大,虽有些私生女的传言,但自己和博文都将她保护得太好,总以为有爹娘疼爱便足够了,她根本不知道“嫡庶有别”这四个字的分量!
不过水儿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如今旨意已下,说什么都无用了。她只能暂且隐忍,讨好何博文,养精蓄锐,以待来日再图平妻之位!
唐丽怡擦干眼泪,强挤出一丝笑容:“博文,方才是我失态了。我只是……只是一时难以接受……”
何博文见她软了下来,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我明白你的委屈。但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
三人各怀心思,表面上却恢复了和睦。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萧菀的复仇之路,已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