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霎时静了下来,火光映得墙上的影子都抖了一下。
周临安背着书袋进来,眼神闪了闪,闷声道:“嫂子,若真买不来……你就别做了吧。”
柳氏接话,语气急了:“对啊,小鸢,你手艺再好,若是撞在衙门手上,谁护得住你?我这老婆子护不住。”
孟鸢心里“咯噔”一声,指尖抠在竹篮边缘。
那一瞬间,她甚至想过——要不要停一停?
可下一刻,耳边仿佛又响起白日里人群的笑声,孩子舔着糖酥的模样,大婶的“甜得不腻”,书生的“能上贡”……
她抬起头,笑容里带着倔强:“摊子不能断。断了,才真叫人看笑话。”
柳氏张了张嘴,最终叹了一声,低头不再说。
——
夜里风凉。
孟鸢披了件旧衣,独自坐在院里磨刀。铁刀刃在磨石上来回拉,发出“吱吱”的声音,和心跳重叠。
邻居陈嫂从墙外探声:“小鸢,你在吗?”
“在。”
“听我男人说,北口夜市有人贩子,手里有糖,是偷偷从外乡带的,价钱贵些,但能买到。你要不要试试?”
孟鸢指尖一顿,随即应了一声:“多谢嫂子。”
陈嫂笑:“谢啥,你这饼我也馋呢。你可别真被那王捕快唬住了,衙门的人就那点子伎俩,能拦得了一个嘴?笑话。”
说完,脚步远了。
孟鸢把刀收起来,抬头望天。
月亮被云遮了一半,院子里只剩下柴火味和糖油余香。
她低声道:“糖要断,人可不能断。”
指尖摸到篮子边缘,她心口那股子劲更硬了几分。
夜风凉得钻骨头,街边油灯一盏一盏点开,火光摇摇晃晃,把摊子照得半明半暗。
柳氏在门口抓住孟鸢的手,声音发颤:“真要去?糖价翻得吓人,娘怕你……”
孟鸢轻声:“娘,摊子不能断。若真断了,人就被笑死。”
柳氏愣了愣,叹一口气,把几枚铜钱硬塞进她袖里:“路上小心。”
周玉明在炕上翻来覆去,嚷嚷要跟,被孟鸢狠狠瞪了一眼:“小孩子胡闹什么?给我好好睡觉!”
北口夜市,果然和白日不同。
白日的喧哗换成低声的讨价还价,偶尔夹着猫叫狗吠,空气里混着酒气和霉味。
摊贩们缩在角落,手里东西都盖着布,只露半截。
“买糖?”一个穿灰布衣的男人眯着眼,笑得阴:“价钱翻一倍,买不买?”
孟鸢手心一紧,面上却镇定:“半价给半斤,全价给一斤。”
男人冷笑:“小娘子倒会讲理。可这糖来得不易,你要是不急,明日再来——”
“明日再来,我的摊子就没了。”孟鸢截他的话,眼神直直看过去,语气里透着一股硬。
灰布男人愣了下,挑挑眉,忽然低声笑:“有意思。”手一挥,从袖里摸出一小袋,“一斤,十文,拿去。”
孟鸢咬牙,还是掏钱。
转身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背后一凉。夜市口,一个黑影倚着破墙,火光照不清面孔,只能看见他指尖在转一枚铜钱,“叮”的一声,清脆又瘆人。
孟鸢心里一颤,脚步却没停,竹篮拎得更紧,快步走进夜色。
回到家,推开院门,柳氏守在灯下,眼睛里全是担忧。
孟鸢把糖袋放在桌上,长长吐了一口气。她笑:“娘,明日的饼,断不了。”
月光从篱笆缝里洒进来,落在那袋糖上,闪着冷光。
她心里却很清楚——有人,已经在盯着她了。
柳氏一早坐在门口,手里捻着竹篾,见孟鸢把篮子拎出来,忙站起身来,眼神忍不住往那篮子里瞄。布盖得紧紧的,可那股子甜香还是往外钻。
“你又做了一百张?”她压低声,像是怕隔壁听见。
孟鸢用力打了个结,把篮子提稳,笑着说:“娘,今儿不多不行,昨日来的人都没买够,回去嚷嚷得厉害。再少做,反倒惹人恼。”
柳氏抿唇没再说什么,心里却七上八下。
周玉明早就蹦蹦跳跳在门口候着了,眼巴巴往篮子上扑:“嫂子,先给我留一块行不行?我带去学堂,保准同学都服气我!”
“你服气什么?不就是吃的。”周临安背着书袋走出来,冷不丁打断,声音闷,却还是伸眼偷瞧那篮子,“嫂子,你今日……要不要我帮你?我中午放学后,能来摊上记账。”
柳氏“啧”了一声,拿竹篾敲了下他胳膊:“你先把学堂的字认好再说吧。”
孟鸢抬头看他,眸子里亮了一下,轻声笑:“好啊,来帮我。”
少年耳尖一下就红透了,扭头走得飞快。
柳氏摇头,叹口气:“你啊,叫我省点心吧。”
南街今日格外热闹。
茶肆门口挂的幡子被风吹得猎猎响,空气里混着豆腐脑的酸腥、醋汤的辛气、还有卤肉的厚重味,闷得人脑袋发涨。
可等孟鸢把摊布一揭,香气立刻压住所有杂味。
糖油一热,甜得发亮,风一吹,像一只手硬生生把人鼻子勾住。
“来了来了!”人群往前一挤,呼啦啦把摊子围住。
“昨日没买上的,今儿我得排前头!”
“快快,给我三张!孩子馋得哭一夜了!”
“姑娘,你这饼,要是能送我去学堂卖,那些小崽子能抢翻天!”
孟鸢笑着翻饼,手一抖,热油溅在手背上,烫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可手没停,动作反倒更快。饼子边缘鼓起一层层小泡,香味一下炸开,人群里响起一阵“咕咚咕咚”吞咽口水的声音。
第一个顾客是个赶集的大汉,额头还挂着晨露,一口咬下去,“咔嚓”一声脆响,糖浆顺着嘴角流下来,他顾不上抹,直冲她竖拇指:“甜得正好,不齁!这饼子——比酒楼点心都妙!”
后头的人哄笑:“你嘴巴大,怕是比酒楼吃得快!”
【叮!销售进度:糖酥饼 20/70】
正在热闹,一个尖利的嗓子在人群后冒出来:“这饼香得邪乎,不会是掺了药吧?谁知道干不干净?”
声音冷不丁炸响,人群霎时静了三分。有人脸色变了,脚下退了一步。
柳氏在摊后,脸色瞬间发白,手里的铜钱一哗差点掉地上。
周玉明急得直蹦:“胡说八道!俺嫂子做的,咋会有药!”
孟鸢心头猛地一紧,手却稳稳压住锅铲,笑容依旧:“说药?那尝一口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