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切下一小块热饼,递给最近的一位大婶:“大嫂,你尝尝,有没有脏东西?”
大婶接过,吹了吹,一口下去,咔嚓一声脆响,糖浆溢出来,她用袖子一抹,瞪眼:
“胡扯!香得很!比我家供的白糖还要净!”
说着,又塞半块进孙子嘴里:“你说呢?”
小孩子鼓着腮帮,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茶肆伙计也探出头,嗓子高:“我掌柜昨日还夸呢,说这糖酥饼比点心楼的都强!你敢说脏,那不是笑话?”
人群立刻哗然。有人笑骂:“吃不到就眼红!”
“糖要真有问题,咱们还能站这排队?”
那挑刺的汉子脸一阵青一阵白,被人推搡着挤了出去,嘴里还要嚷,结果被淹没在笑声里。
孟鸢心头的石头落下一半,手却不由攥紧了锅铲。
【叮!口碑 10】
摊子前气氛又热络起来。
一个婆子掏了满把铜钱:“姑娘,给我留五张,我孙子一张都不肯分,说甜得好,连他爹都没捞着!”
“我家小子昨夜嚷着要再吃一口,不然不肯写作业!快快,给我三张!”
“哎哟喂,这饼要是能送酒楼里,掌柜怕是得急疯。”
孟鸢笑得眼角都弯,手下动作没停,翻饼的声儿和人群的笑声混在一处,热闹得让人心口发烫。
可在人群外头,药铺檐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负手而立。
王捕快半垂着眼,指尖慢慢拨着一串铜钱,发出清脆“叮”的响,嘴角勾着冷笑:“人多嘴杂,护得了一日,护得了一世?”
风从街口灌来,吹得幡子猎猎作响,冷得人后背发凉。
孟鸢没看见,却忽然心头一颤,背脊发紧。她翻饼的动作更快,嘴角仍是笑,可眼底的冷意一点点沉下去。
午时,最后一张糖酥饼卖完。
人群散去,柳氏忙着收拾摊布,手还抖着:“小鸢,这买卖……怕是太热闹了。”
孟鸢抿唇,篮子拎得紧紧的,笑容却不减:“热闹才是买卖。怕什么?”
心口却很清楚,暗处的眼睛还在盯着。摊子不能断,一旦断了,她才真是被人踩在脚下。
她低声喃喃:“来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掀出多大风浪。”
街对面的卖酱肉掌柜正撩着帘子往外瞧,口里咂摸:“今天该更热闹了。”一句话,小厮就笑:“还用你说?昨天没买着的,半夜都在骂自己脚慢。”
真说着,巷子尽头吵嚷起来——不是她先到,是排队的人先到了。扛担子的,抱孩子的,手里捏着两文钱的,席地坐着喝凉水的,七嘴八舌把昨晚的话题接上:谁家娃写作业快,是糖酥饼给的劲儿;谁家老爹少喝了两盅,是糖酥饼压住了酒气。说着笑着,竟像是在等戏开场。
牛车一晃晃进巷口,周玉明蹦下去就要开路,被柳氏一把拽住耳朵:“你别往前扎!摔了谁抱你?”嘴上凶,目光却忍不住往篮子上黏——布盖得严严实实,还是有一股甜香顺着布缝往外钻。她咽了口口水,又佯作不在意地别过脸:“嗯……今儿风大,小心火。”
孟鸢“嗯”了一声,没说话,手先去摸麻绳——昨晚特意又加了一层,挡风布这回扎得像石头一样牢。她指腹蹭过绳结,心里那股被风刮得发凉的慌,压下去半寸。
布一揭,香气砸过去,街口好像被人按了暂停,又被人猛地推了一把——人群轰的一声活过来。
“我先来的!”
“给孩子!先给孩子!”
“别挤别挤!油要溅出来的!”
第一张下锅,油面“嗞啦”一声,糖油遇热爆开,甜香像水一样溅在鼻尖上。孟鸢手腕一翻,边缘鼓起小泡,颜色从浅金过渡到琥珀,她眼尾一挑——火候正好。铲子“当”地敲在锅沿,脆得像敲了一下人的馋虫。
“咔嚓!”赶集汉子咬下第一口,嘴角挂一丝糖,急吼吼用手背抹了,“哎呀娘诶——甜得正,脆得响,牙口都醒了!”后头笑声一片,有人起哄:“你那牙本来就醒,别赖饼!”
【销售进度:糖酥饼 9/—】(她没去看,也没心思看,只把这串数字当作心里打拍子的鼓点。)
茶肆里那位慢条斯理的老客把盖碗“叮”地一合,扶着门框挪出来:“姑娘,仍旧那句,要薄的。”
“记得您牙口。”她笑,手上就把面擀得更薄一线,火下小半筹,起锅前略略晾气,再刷一层温油——“请。”
老客第一口还装斯文,第二口就顾不上了,眼角弯起来,“嗯——”一个鼻音,把后面那位书生笑出了声:“先生,斯文丢了。”
“给好饼丢也值!”老客甩袖。
正热闹,巷外忽然涌进三四个身影,靴底“嗒嗒”敲着石板,齐停在摊前。为首的戴着皂帽,腰间悬牌,铜钱在指间转了个环,叮地一声,凉得像刀背。
“衙门缉查食物安全,”那人把“安全”两个字咬得又沉又硬,“例行问话,例行查验。你这饼,糖从何来,油从何来?票据可有?”
人群的笑像被一瓢冷水浇熄,瞬间噤了。柳氏“咯噔”一下,手里的一串钱当场掉地,滚出两文,她弯腰去捡,指尖都在抖。
孟鸢把铲子横在锅沿,抬眼,笑意不多不少:“糖从北口集上买,油是村里榨坊换。票据——我这小摊,也没个写字的。”
她顿了顿,“您要看,先别站太近,热油溅了,伤到人不好。”
为首那人皮笑不笑,瞄了一眼挡风布,鼻孔轻轻哼了一声:“热油不热油的,自有我兄弟们小心。来,把篮子掀了,看看有没有掺杂使假。”
话音刚落,茶肆伙计“腾”地从门口跳出来,“捕快爷——”他
看清腰牌,声音降了一半,“衙门爷。这饼我们茶楼昨日也吃了,掌柜夸得翻天。掺假?若真掺假,敢递到李府去?”
人群立刻炸开——
“李府昨日拿了十张!”
“这个知道!我表外甥在李府当门童的,说是斗茶时压味,老爷还夸呢!”
“要掺假,李府吃得出来,啊不是?”
为首那人眼底闪过一丝厌烦,他后头的衙役抬脚就要往摊里跨,被旁边赶集汉子横着肩一挡,“哎,烫!你没看见热锅?真要查,等她起锅,别把油踢翻了,烫着了算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