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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你先把号牌拿去分,学子们可得按序。”她低声吩咐。

周临安点头,转身把写好的木牌递给几个好奇凑过来的书童。

那些书童见有得忙活,立刻笑嘻嘻地帮着发号,很快前面就排起了小队。

柳氏拎着布巾,把案板又擦了一遍。她心里紧张得很,毕竟这里不是渡口,而是书院门前。她低声嘀咕:“人家都是念书的,咱这摊子会不会惹眼?”

孟鸢只是笑,把话压低:“读书人也是人,也要吃早饭。能留得住他们的胃,自然也能留得住他们的心。”

说话间,锅里的水已经烧开。

孟鸢将笼布抖开,先空蒸一会儿,让布吃透热气,这样后头蒸的时候,包子才不会出水沾皮。

盖子揭开的一瞬间,白雾如云般翻涌,浓香瞬间涌向人群。

最先飘出来的是鲜肉的醇厚。

猪肉馅里掺了皮冻,热汽一逼,汤意透过薄皮泛着亮光。

站在最前的学子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伸手夹了一个,小心地嘬了一口汤,立刻眼睛一亮。

“真鲜!比我家常吃的馒头强太多了!”他忍不住开口。

旁边几个等着的学子立刻挤上前来。有人咬了一口鸡丁香菇的,鸡肉紧致,香菇厚香扑鼻,混着蒜醋的味儿,直接把腥气压住,只余一口爽利。

也有女学生拿了素三鲜,咬下去鸡蛋柔嫩,韭菜清香,木耳脆口,她惊讶地低呼:“素的也能这般好吃?”

更有人挑了虾皮笋鲜,第一口下去,虾皮的鲜香像是炸开在嘴里,笋丁咯吱作响,皮冻又在底下悄悄压着味道,几样合在一起,竟像在嘴里唱了一支小曲。

“再来两个!”那书生一拍大腿,干脆利落地喊。

山门外的气氛很快热闹起来。排队的人越聚越多,甚至连原本只是路过的挑担脚夫也被香味勾得停下了脚步。

“这摊子是新来的?”有人小声问。

“嗯,牌子上写着孟家包。”

“怪不得!我在渡口听人说过,没想到竟然跑到书院来了!”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甚至有人打趣:“若是每日能在山门口吃上这样一笼,再枯燥的《春秋》都能啃下去。”

不多时,杨柳书院的陈伯言先生带着几名教习从门里出来。青袍随风微拂,他目光一转,就落在这队伍和白雾间。

“今日山门竟多了这般景致?”陈伯言含笑开口,走近摊前,看了一眼那冒着热气的蒸屉。

孟鸢心中微微一紧,忙上前一礼。

陈伯言没有急着品尝,而是淡淡吩咐身边一位侍者:“取一只。”

侍者小心翼翼夹了个虾皮笋鲜,放到碟中。陈伯言先嗅了嗅,随后轻轻咬了一口。片刻后,他缓缓点头:“汤鲜不腻,味分层次,做得精细。”

一旁的学子见夫子开口赞许,更是心潮澎湃。

有人忍不住喊:“夫子都说好,咱们还等什么?”队伍里立刻哄笑一片。

陈伯言又望向孟鸢,意味深长地道:“食亦有理。若能常在山门前设摊,未尝不是一桩善事。”

这话一出,等于替她抬了面子。孟鸢立刻应声:“多谢先生。”

等陈伯言走远,摊前的人气更旺了。有人笑道:“夫子都尝过,咱们吃也算附庸风雅。”

周临安在一旁帮忙记账,字迹端正,一笔一划像是刻出来的。

周玉明则在前头维持秩序,嗓门响亮:“别挤!排队都有,包子不会少!”

随着锅里笼屉一笼接一笼揭开,热雾和香气一次次冲上人心头。

素口的清爽、荤口的厚香、海味的高音,不同的味道交替着飘散开来,让人只觉得这山门外比市井还热闹。

等到午钟响起,学子们要入内上课,摊前的队伍才渐渐散去。

最后几笼卖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热气。

柳氏擦了把汗,心里还有些怯:“真是吓我一跳,差点以为摊子会被轰出去。”

孟鸢看着空下来的案板,笑意却更深:“山门口能立得住,比渡口还稳。”

推车往下走时,石阶上还残留着那股汤香。

……

头一日的新鲜劲儿过去,本以为人气会散,谁知第二天一早,还没到开市时辰,山门外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书生守着了。

“昨日那摊可还来?”

“听说了么?夫子都尝过,还夸了句‘食亦有理’。”

“啧,这下可真算有面子。”

学子们压低声音,却挡不住眼里的火热。饱腹之欲虽是小事,可在这清苦读书的日子里,能吃到一笼热气腾腾的好包子,比抄十遍《孝经》都解气。

孟鸢把车停到昨日的位子,挡风布早早支好,木楔咬得死死的。她抬眼一看,那群书生居然冲她笑着拱手,像迎接自己人一般。

“孟娘子,今日可有新口味?”

“有。”她笑,笼布已经上了锅,“今日添一道榨菜肉丝,咸香下饭,适合早起的学子。”

人群里顿时一阵哗然。

“榨菜?那可是镇上都不好买的。”

“果然她摊子日日有新意。”

等蒸汽轰然冒上来,香气一股脑儿扑出去,排队的人脚步都往前挤。

另一头,书院后巷里,几名仆从却在窃窃私语。

“福来斋那位掌柜今早气得摔了个碗,说山门口的生意全被她抢去了。”

“抢去算什么?她那包子是正经好手艺,咱们再酸也没用。”

“可也听说,镇上别的点心铺子不服气,正商量着要合起来找茬。”

话音未落,拐角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是书院的陈伯言先生。他背着手,神色淡然:“传出去的话少说。吃食也好,读书也好,皆凭真本事。”

几名仆从吓得低下头,哪里还敢多嘴。

午间时分,山门外再度被挤得水泄不通。

柳氏忙得满头是汗,手脚却麻利得很。

周玉明一边吆喝,一边学着嫂子的样子帮人分汤醋,学子们见这小子机灵,忍不住笑:“这小兄弟,日后怕也是个做生意的料。”

周临安坐在案边,正替嫂子记账。

那一串铜钱掉进格子时,他低头看了一眼,眼神却复杂。

钱是冷的,可这热闹里,他心头却有了股暖意。

“哥。”周玉明凑过来,压低声音,“嫂子是不是比你念书还厉害?”

周临安一愣,忍不住失笑:“各有各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