驮山兽沉重的脚步踏在北方荒凉的土地上，扬起的尘土都带着几分萧索。越往北行，战场的伤痕越发清晰可见。被浊气侵蚀后尚未恢复生机的焦黑土地、废弃的村落遗址、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令人卫气运转都略显滞涩的能量残留，无不诉说着昔日战争的惨烈。
洛清卉坐在车厢内，沉默地望着窗外。离开清风墟的繁华已有数日，眼前的景象让她更加沉默。她不再是那个只知宫廷奢华、宗门优渥的小公主，这片土地承受的痛楚，透过车窗，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她也更加理解了路渊那句“珍惜当下”背后，可能隐藏的沉重一一一这当下的和平，代价太过巨大。
万灵墟的执事墨霖偶尔会指点着窗外，低声介绍几句：“那里曾是镇浊观的一处前哨站，战时被攻破了，伤亡很大……那边山谷，我们曾和兽衍宗的朋友们一起伏击过一队戾族斥候……”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经历过生死的人才有的沧桑。洛清卉默默听着，将这些地点与脑海中的地图和那枚玉简的信息暗暗对照。
路渊派来的两位内门弟子一一一李瀚和赵菁，始终尽职尽责。他们一人负责前方警戒，一人留意后方动静，对洛清卉也保持着恭敬但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几乎不让她离开视线太久。洛清卉能感觉到，他们得到的指令绝不仅仅是保护她的安全那么简单。
这一日傍晚，小队终于抵达了此行的最北端一一一磐石镇哨站。
哨站坐落在一处光秃秃的山坳里，背后就是那片被列为禁区的、空间不稳的北部裂隙区域。几座以灰岩垒砌的简陋房屋便是驻守弟子的居所和仓库，外围布置着简单的防御和预警阵法。这里的清气明显稀薄许多，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像是雷雨过后又混合了矿石般的奇异味道，那是从北部裂隙飘散过来的残余能量气息。
驻守在此的是一名镇浊观的资深弟子和几名轮值的各派年轻弟子。见到万灵墟的补给小队，尤其是看到作为白宁弟子的洛清卉亲自前来，他们显得既惊讶又有些激动。长期的孤寂与艰苦环境，让任何外来的访客都显得珍贵。
交接过程很顺利。墨霖执事将灵韵丹仔细交付，并传达了万灵墟的慰问。驻守弟子们感激地收下，这些丹药对他们在此地坚持至关重要。
洛清卉代表宗门说了些勉励的话，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视着整个哨站，以及更远处那片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恐怖的北部裂隙边缘。狂风在那里呼啸，卷起灰黄色的尘沙，隐约可见扭曲的光线和地面深不见底的黑色裂痕。
大师兄林玄毅，当年就是奉命来这种地方“巡查”？
“多谢洛师姐，墨执事。”镇浊观的资深弟子是个面容黝黑、神色坚毅的汉子，他叹了口气，“这里日子是苦了点，清气也稀薄，但好歹战后平静了。只是偶尔从那边裂隙里还会吹出些乱七八糟的能量残渣，让人心神不宁，修炼事倍功半。”
“辛苦了。”洛清卉点头，状似无意地问道，“听说战时这边打得也很惨烈，附近还有不少废弃的村落？”
那弟子点了点头，指向哨站外一个方向：“往东大概十里地，有个叫‘灰鸦村’的地方，原来是个小村落，战时被一股渗透过来的浊气波及，死了不少人，幸存者也早就迁走了，现在就剩些残垣断壁了。我们偶尔会去那边巡查一下，防止有污秽之物滋生。”
灰鸦村！
洛清卉的心脏猛地一跳。文枢院玉简上那条模糊备注指向的荒废村落，就是这里！那个残留着“维……气息波动”记录的地方！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感慨道：“战争留下的创伤，确实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抚平。”
又闲聊了几句，交接事宜完毕。墨霖执事决定在哨站休息一夜，明日清晨再启程返回。
是夜，洛清卉躺在哨站简陋的石屋内，辗转难眠。窗外风声凄厉，仿佛夹杂着远方的哀嚎。灰鸦村的名字在她脑中反复出现。
四师兄白维辰……他当年真的可能来过这里？在师父牺牲前夕？他来这里做什么？那条记录为何又被匆忙抹去？
一个个疑问啃噬着她的心。
她知道李瀚和赵菁就在隔壁，自己任何异常的夜间举动都可能被察觉。但这是她离线索最近的一次，可能也是唯一的机会。
犹豫再三，探究的欲望最终战胜了谨慎。她悄无声息地起身，换上一身深色衣物，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阴影中的灵猫，避开了哨塔上值守弟子偶尔扫过的目光，悄然地溜出了哨站，朝着东面那片黑暗的废墟疾行而去。
夜里的荒原更加寒冷，稀薄的清气让她体内的卫气运转都慢了几分。十里地在修行者脚程下不算远，很快，一片死寂的村落轮廓便出现在惨淡的月光下。
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无一不在诉说着当时的惨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感，不是残留的浊气，更像是多种能量混杂冲突后留下的死亡印记，令人极度不适。
洛清卉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废墟之中，灵识高度集中，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她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或许只是一丝微弱的气息残留，或许是什么被遗忘的物品。
就在她走到村落中心，一处似乎曾是广场的空地时，她忽然停下脚步。
空气中，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波动。那波动非常奇特，并非清气的温和，也非浊气的暴戾，更不同于北部裂隙的混乱……那是一种带着深深绝望、悔恨与某种强大执念残留的冰冷气息，虽然微弱到极致，却品质极高，让她丹田内的元气都微微一颤。
这气息……似乎与玉简中那模糊感应到的、属于“维”的印记，隐隐呼应！
她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地面。就在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突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怒与失望：
“小师叔！你果然在这里！”
洛清卉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月光下，李瀚和赵菁正站在那里，脸色铁青地看着她。李瀚的手中，一枚小小的玉符正散发着微光一一一那显然是某种追踪法器的核心。
“路长老有令，”赵菁的声音比北地的夜风更冷，“严禁您靠近任何危险区域，尤其是……与过去相关的地方。请您立刻跟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