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深青色的金属碎片紧贴着胸口,散发着一丝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冰凉触感和清气波动,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的一座微小灯塔,勉强维系着洛清卉即将枯竭的生机与希望。她不敢过快汲取其中那点可怜的清气,那更像是最后关头保命的火种。
每一步都像是在黏稠的黑暗中跋涉。脚下的黑石冰冷坚硬,空气中的死寂能量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的意志,压制着她的灵识。左肩的伤口在简单的包扎后依旧隐隐作痛,提醒着她不久前那场生死搏杀。丹田内的“气溪”近乎干涸,元气流失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永恒的黑暗和死寂相伴。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绝望的孤寂吞噬时,前方逼仄的甬道似乎到了尽头。她的灵识率先感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空间,以及……更加浓郁、几乎化为实质的死寂与悲伤交织的气息。
她强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挪到出口,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窒。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比之前经过的甬道都要宽阔数倍。然而,目光所及,竟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一一一
无数残破的骨骸散落四处!有些尚且保持着人形,更多的则是支离破碎,与破碎的兵器、甲胄碎片混杂在一起,堆积成一座座小丘,一直蔓延到洞窟的深处。这些骨骸大多呈现出一种灰败、易碎的质感,仿佛已被岁月和此地的死寂能量侵蚀了无数年。
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坟场!一场古老战争的终结之地!
洛清卉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如此多的骸骨,他们是谁?为何会死在这里?是师父那一代人与戾族战争的遗迹?还是更早时期的牺牲者?
洞窟的四壁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恐怖痕迹一一一巨大的爪痕、被某种腐蚀性能量熔蚀出的坑洞、以及一道道凌厉的剑气劈砍留下的深沟!这些战斗痕迹远比之前在甬道中看到的更加激烈和可怕,可以想见当年在此爆发的战斗是何等惨烈。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洞窟中央的景象吸引。
在那里,骸骨堆积得最多最厚,仿佛曾是战场的核心。而在那骸骨堆砌的最高处,斜插着一柄剑!
那是一柄断剑。
剑身从中而断,只剩下半截,剑柄和一小部分残刃深深地没入堆积的骨骸之中。断口处参差不齐,仿佛是被巨力硬生生砸断的。那残存的半截剑身黯淡无光,覆盖着厚厚的污渍,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材质。
然而,就是这样一柄看似废弃的断剑,却自内而外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不屈的剑意!那股剑意是如此强烈,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驱散了周围浓郁的死寂之气,形成了一片微弱却坚韧的气场。
洛清卉感到自己的灵识都被那股剑意所吸引、所震撼。这绝非普通修士的佩剑!其主人生前必定是一位剑道修为极其高深的强者!
她鬼使神差地,一步步向着那柄断剑走去。脚下的骨骸在她经过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在这死寂的洞窟中回荡,显得格外渗人。
越是靠近,那股悲怆不屈的剑意就越是清晰。她甚至能感受到剑意中蕴含的一丝熟悉感一一一那是一种精纯、浩大、以守护和斩邪为核心的卫气特质,与她师父白宁的剑意同源,却又……有所不同。少了几分白宁那历经沧桑后的沉淀与悲悯,多了几分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决绝以及……未能尽展抱负的滔天遗憾。
终于,她走到了骸骨堆下,仰望着那柄斜指黑暗虚空的断剑。
就在此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断剑下方,骸骨堆中似乎掩埋着什么东西。她忍着不适,小心地拨开几根枯骨。
下面露出一块相对完整的胸甲碎片,以及被胸甲半掩着的一枚身份玉牌。
那玉牌质地特殊,即便在此地沉寂多年,依旧温润。上面以古老的篆体刻着两个小字一一一
玄毅。
林玄毅?!
大师兄?!
洛清卉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这柄散发着如此强烈悲怆剑意的断剑……是大师兄林玄毅的佩剑?!
他……他难道战死在这里了?!这就是他最终的归宿?!
所以薛医师才说他“困于”梦魇泽?不是被困,而是……早已战殁?!
巨大的震惊和悲伤瞬间淹没了她。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会对她流露出些许关心的大师兄;那个对师父怀着别样情愫、最终执着于寻找复活之法的大师兄……竟然早已化为了这片死寂坟场中的一堆枯骨?
那薛医师的线索……难道是一个陷阱?或者,连她也不知道大师兄早已……
就在她心神激荡,被这残酷的发现冲击得难以自持之际一一一
一个极其虚弱、沙哑、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难以置信的男性声音,突兀地、断断续续地,从她身后不远处的一堆巨大骸山阴影后响了起来:
“清……清卉……?是……是你吗……小师妹……?”
这声音……
洛清卉浑身猛地一僵,霍然转身!
只见那堆巨大的兽形骸骨之后,一个倚靠着岩壁、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正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她。
那人衣衫褴褛,浑身布满干涸的血污和尘土,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那双透过凌乱发丝望过来的眼睛,却带着震惊、茫然,以及一丝……洛清卉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属于“人”的疲惫与复杂情绪。
那是……
“路……路渊师兄?!!”
洛清卉失声惊呼,大脑一片空白。
她那位永远沉稳威严、在宗门内执掌大权、将她软禁起来的二师兄路渊,怎么会出现在这片绝地?!而且还变得如此……狼狈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