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内,洛清卉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最细微的呼吸都几乎停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她生怕被外面那迅速逼近的诡异声响所察觉。
那“听风者”带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一一一并非单纯的风声,更像是无数极薄金属片在高频震颤、相互摩擦切割,又夹杂着某种令人牙酸的、仿佛能量流动的嗡鸣。这声音自带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搅得人灵识涣散,心烦意乱。
透过窝棚藤蔓的缝隙,她看到外面的光线似乎都微微扭曲起来,仿佛被那无形的声波所干扰。
来了!
数道身影,以一种绝非寻常修士的飘忽姿态,如同鬼魅般滑入河湾地带,停在了窝棚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
一共四人。
他们都穿着一身灰白色的、材质奇特的紧身衣袍,衣袍表面似乎覆盖着一层极细密的、如同鳞片般的结构,在晨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泽,那令人不适的金属摩擦声似乎正是从这衣袍上发出。他们的脸上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只露出下颌和毫无血色的嘴唇,面具的眼孔处似乎镶嵌着某种透明的晶石,闪烁着淡漠的微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每个人的双手都戴着一副直至手肘的、结构复杂的金属手套,手套背部镶嵌着数颗不同颜色的晶石,指尖尖锐,此刻正微微发出光芒,似乎在不断感知、捕捉着空气中一切细微的能量流动和声音振动。
他们停下后,并未立刻行动,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头部微微转动,那戴着特殊手套的手不时抬起,在空中缓慢移动,仿佛在“触摸”和“倾听”着常人无法感知的“风”与“信息”。
洛清卉屏息凝神,将蜃楼术运转到极致,竭力收敛自身一切气息,连心跳都拼命压制。她不知道黑衣人仓促布下的阵法能有多大效果,此刻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其中一名听风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金属手套指向了黑衣人方才离开的方向,手套上的青色晶石微微闪动。但他并未立刻追击,而是又缓缓将“目光”投向了洛清卉藏身的窝棚。
洛清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听风者抬起手,手套上一颗无色晶亮起,对准窝棚方向。窝棚入口处,黑衣人布下的隐匿阵法产生的微弱能量波动似乎干扰了他的感知,他面具下的眉头似乎微微皱起。
另一名听风者走了过来,双手手套上的晶石同时亮起不同颜色的光芒,似乎在协同进行更深层次的扫描和辨析。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冷汗顺着洛清卉的额角滑落,滴在泥土上,她却浑然不觉。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地以为阵法即将被破时,那名后来过来的听风者却忽然摇了摇头,用一种极其奇特、带着金属摩擦感的音调开口道:“……残留干扰强烈……目标指向明确……已向东高速远离……优先级最高。”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段冰冷的数据。
先前那名听风者闻言,再次“看”了一眼窝棚,似乎仍有疑虑,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此处仅有微弱死寂残留……及低等隐匿阵法……非主要目标。记录坐标,后续处理。追!”
一个“追”字落下,四名听风者身影毫无征兆地同时晃动,如同被一阵无形的疾风吹起,瞬间朝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疾射而去,那令人心烦意乱的金属摩擦声也迅速远去,消失在林间。
窝棚周围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溪流的潺潺水声。
过了许久,直到确认那些可怕的身影真的离开了,洛清卉才如同虚脱般松开了捂住嘴的手,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得救了……暂时。
是黑衣人的阵法起了作用?还是他故意暴露行踪引走了他们?抑或是她身上残留的螭渊气息被阵法隔绝后,优先级不如黑衣人那个“高速移动的目标”?
无论原因如何,她又一次在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
但“听风者”……镇浊观……还有那明显是被人指引而来的搜捕……这一切都清晰地表明,一张巨大的网已经张开,正有针对性地撒向她和她所知晓的秘密。
路师兄落入镇浊观手中,现在情况未知。
黑衣人身份不明,敌友难辨,如今自身难保。
白影数次出现,目的莫测。
自己重伤未愈,寸步难行。
绝境,真正的绝境。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席卷了她,几乎要将她吞噬。
不能倒下!
她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弄清楚真相,才能知道大师兄和师父的遭遇,才能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她闭嘴!
求生的欲望如同冰冷的火焰,再次在她眼底燃起。
她开始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现状。
首先,这里不能再待了。听风者虽然离开,但他说了“记录坐标,后续处理”,意味着很快可能还会有其他人来探查此地。
必须立刻离开!
其次,去哪里?青穹殿暂时不能回,那里可能就有想对我不利的人。清风墟也别院更是自投罗网。
她想起路渊之前和黑衣人的对话一一一“东面三里外有一条浅溪,沿溪向下游走,有一处废弃的樵夫窝棚汇合。”
下游!黑衣人当时说的是下游的窝棚!而她现在所在的这个,是上游的河湾窝棚!或许下游那个更为隐蔽?
这是一个希望!尽管渺茫,但却是目前唯一的方向。
最后,如何离开?以她现在的状态,走平地都困难,更别说在崎岖山林中跋涉数里。
她的目光落在了窝棚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杂物。其中,有一块破旧不堪、但似乎还算完整的大块树皮,边缘略显卷曲,像一只简陋的小舟。旁边还有几根粗细不一的藤蔓。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出来。
溪流是向下游去的!如果能利用这块大树皮作为浮具,顺流而下……虽然危险,但或许是眼下唯一能快速离开、并且节省体力的方法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挣扎着爬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沉重的大树皮拖到窝棚口,又收集了几根坚韧的藤蔓。她将树皮推入溪水中,它晃晃悠悠地浮了起来,虽然吃水很深,但似乎还能承重。
她又找来一根稍长的木棍充当蒿杆,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挪到溪边,忍着刺骨的冰冷,艰难地爬上了那块摇摇晃晃的“树皮船”,用藤蔓将自己的腰和树皮粗糙地绑在一起,以防落水。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再次虚脱。
回头望了一眼那越来越可能带来危险的窝棚,又看了看下游雾气朦胧、未知的河道,洛清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用木棍在岸边的石头上一撑一一一
树皮船晃晃悠悠地脱离了河岸,被清澈却冰冷的溪水带着,缓缓向下游漂去。
速度不快,但确实在移动。
两岸的树木缓缓向后移动,清晨的鸟鸣声重新变得清晰。冰冷的溪水偶尔溅上树皮,打湿她的衣襟,带来阵阵寒意,却也让她保持清醒。
她紧握着那根木棍,警惕地注意着前方的河道,同时拼命吸收着空气中微薄的清气,争分夺秒地恢复着。
孤独,脆弱,前途未卜。
但她没有停下。
下游的窝棚,会是下一个安全的港湾,还是另一个陷阱的开端?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必须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