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清河县众人业已入睡。
而此时,清河县衙后堂之内,此时却是灯火通明。
突兀地,外面侍立着的仆从听见“啪嚓!”一声。
紧接着,一尊上好的汝窑茶盏在地上四分五裂,茶水泼洒了一地。
众人见状,顿时瑟瑟发抖起来。
他们知道,这正是老爷在里头发怒呢。
此时他们万一一个侍奉不好,可是要被活生生打死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声咆哮便从书房内传来……
“废物!胡庸那个蠢货就是个废物!
钱大海死死攥着刚刚收到的密报,面色铁青,那薄薄的纸张几乎要被他捏碎。
密报上分明写着——顾昭如今在镇魔司上大放异彩,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出了……凝煞境的修为!
看到这里,钱大海再也按捺不住,继续指着前方破口大骂道:
“本官让他去压制一个小杂役,他竟反被对方当众折了脸面!
真是养条狗都比他有用!
就这样,还敢与本官谈条件?”
一旁的心腹师爷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劝道:
“大人息怒,息怒啊……此事……此事怕是不能再怪胡校尉了。”
“不怪他?”
钱大海双目赤红地转向师爷,“难道要怪本官不成?!”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师爷连连磕头,急忙分析道:“大人您想,那顾昭如今已是名录在册的凝煞境校尉,同时又有云州来的林校尉做保,身份本就今非昔比。
之前他一直隐而不发,恐怕也是在静待时机。
您别忘了,如今冬察在即,说不得这小子就是得了谁的令……
依小人看,如今再用寻常手段去打压,怕是行不通了。
万一被他抓住把柄,捅了上去,只怕……”
钱大海闻言,怒火稍稍收敛,他缓缓坐回太师椅上,眼神微微眯了起来。
确实如师爷所说,如今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之前自己也查验过此子身份,知道他也就是一个遗孤……
原先他只以为那小子是走了什么运道,靠着一张俊俏的脸蛋爬上了那个女人的床。
可如今看来,此子不仅心机深沉,天资更是恐怖。
如今其实力不断突飞猛进的情况下,若是任由他这般继续成长下去……
以二人早已结下的死怨,迟早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
必须想办法,速速将他除去!
“可是,该怎么除?”
钱大海的指节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小子实力已然不弱,如果再寻镇魔司那些校尉来做暗杀的勾当,先不说他们肯不肯,就算肯,万一失手败露,被那小子反制于手,自己可就彻底陷入被动了。
见钱大海面露难色,一旁的师爷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轻声献策道:
“大人,既然明着不好动,为何不试试‘借刀杀人’之计?
让他死得‘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错来。”
钱大海眉头一皱,冷冷地瞥了师爷一眼。
师爷心中一凛,连忙将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道:“大人,何不联系一下……‘那些东西’?”
话音落下的瞬间,书房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钱大海手指猛地一顿,他缓缓转过头,眼神阴鸷地盯着自己的心腹,许久才道:
“此事,本官自有考量,你先退下吧。”
…………
镇魔司另一处营房内。
胡庸独自一人坐在桌案前,看着满桌酒菜,却是没有下箸。
他只是将杯中酒一杯杯灌入喉中。
酒水入喉如火烧,却远不及他心中烦闷来得灼人。
初心……
胡庸的嘴角咧开,勾起一抹苦笑来。
突然间,营帐的帘子被掀开,几名心腹校尉走了进来,见自家大哥这副模样,连忙上前劝慰。
“大哥,何必为了一个黄口小儿动气!”
一名校尉愤愤不平地说道。
“那小子定是靠着林清儿那小娘们留下的法器或丹药,才能侥幸突破!
否则我不信一个杂役出身的贱骨头,能有这等通天修为!”
“是啊大哥!”
另一人也附和道:“你可不能如此颓唐下去。”
“那小子今日展露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而且今日他说的那番话,说得场上很多兄弟的人心……都有些不稳了。”
众人闻言,皆目露凝重之色。
以往他们都是以大哥境界高绝,这才能强压众人。
即便有如马空之流,也不敢明着与大哥对抗。
可如今这里又来了一尊强龙,若是任由其出尽风头,那难保众人不会借机发难。
要知道,凡事有一,便可有二
只要如今日场景再多几次,众人都不敢作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胡庸面对此景,却仿佛闻所未闻。
他抬起眼来,声音沙哑道:
“你们说,俺们一路走到今天……
是对的多些,还是错的多些。”
此言一出,几名校尉都是一愣。
他们都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节,他们也才刚刚加入镇魔司,也曾是一腔热血,想着凭手中三尺刀,斩尽天下妖魔,护得一方太平。
可他们还记得,刚入司第三年,城外张家村遭狼妖围困。
当时的大哥,恪尽职守,按规矩县衙递了八百里加急信,只为了一纸调兵令和几把破妖弩。
可公文来回传递,当时的县令却以“库防空虚,兵力亦是不足,需从长计议”为由,足足拖延了三日。
待他们最终赶到时,张家村已是满地残尸,无一活口。
就连前去增援的过命兄弟,也是一并惨死……
当时他们还与县中清流一齐上书,可很快便被驳斥回来。
就连那封文书,也是在一个晚上,便丝毫无损地出现在大哥营房的桌上。
其中的警告意味,已然分明!
于是,从那一天起,他们终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吃人的世道里,规矩和热血一文不值。
只要你走的低了,这世上无人便在意你的性命!
想到这里,一名校尉脸上的犹豫之色一闪而过,接着便对胡庸沉声道:
“大哥,您没做错什么!
您一路走来,带着兄弟们从刀山火海里搏命,才有了今天!
如今这世道,形势总比人强,谁又能保证自己一成不变?
我们如今所求,不过是为了让兄弟们活得更好罢了!”
他话锋一转,又忧心忡忡地说道:
“大哥,现在真正该担心的,是马空那小子!
他这几日明显在拉拢那个杂役。
您想想看,若是让他们搅和到一起,日后这升迁指挥佥事一事,于您可就大大不利了!
依我看,要不……咱们再去跟县令商量商量?”
“找那个老狗商量?”
胡庸闻言,脸上尽是鄙夷之色
“那狗官眼里只有他的乌纱帽和黄白之物,何曾将我等的性命放在心上?
如今去找他,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众人闻言,眼中皆是一片黯淡。
不过,胡庸眼中虽有疲惫,却并无半分颓唐之色。
“放心,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手下校尉闻言,精神一振,连忙追问:“大哥,事到如今,您就吩咐吧,兄弟们都听您的!”
胡庸将杯中最后一口酒饮尽,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桌上。
他看着自己这群追随多年的兄弟,缓缓说道:
“去找马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