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陆楚耀,长得确实俊。
他安静地坐在偏角落的位置,眉眼清秀得如同画中走出的人物一般。
可这人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天生怕见生人,每逢人多的场合总想远远躲开,除非必要,连院门都难得跨出一步。
如今却被安排在这热闹喧嚣的厅堂之中,心中万分紧张。
老夫人抱着小孙女,可身边人来人往,七嘴八舌地凑上来打招呼。
她担心人多伤着孩子,扫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上,立刻喊了一声:“老四!过来一下!”
陆楚耀身子猛然一僵,脊背瞬间挺直。
那边太热闹了,人群簇拥,笑声不断。
他实在不想去啊。
陆楚耀咬了咬嘴唇,终于放弃挣扎,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接好你妹妹,仔细看着,别让人挤着碰着。”
老夫人一句话也不多说,直接就把怀里那软香软嫩的小人儿塞进了陆楚耀的怀里。
陆楚耀:“!!!”
突然间,怀里多了一个热乎乎、还带着甜奶味的小娃娃。
他瞬间僵住,四肢仿佛被钉在原地。
沅沅被放进一个陌生却又极其漂亮的哥哥怀中,先是愣了一下,大眼睛眨了两下。
可不过眨眼的工夫,她的眼睛就“唰”地亮了起来
她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戳了戳陆楚耀那白皙的脸颊。
“四哥哥好好看!”
还不等回应,她又好奇地掐了掐他红得发烫的耳朵尖,捏了捏又松开,再捏一下,咯咯笑了起来。
“四哥哥,你肚子咕咕叫没?沅沅带你去吃小酥饼好不好呀?”
陆楚耀打从记事起就没被人这么亲亲热热地碰过。
父母早逝,家中规矩森严,兄弟姐妹各自忙碌。
平日里连一句温言软语都难得听到,更别说有人这样拉他的手、摸他的脸。
现在却被沅沅这软绵绵的小手揉来揉去,心跳一下子快得像敲小鼓。
“四哥哥你为何不吭声呀?”
沅沅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她的小脸微微仰起,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容。
“是觉得沅沅陌生吗?阿娘讲过,跟陌生人要少说话……”
她忽然低下头,声音轻了下来。
随即又抬起眼,关切地望着陆楚耀的脸。
“呀?四哥哥你脸为什么变红啦?是不是发烧啦?我见过六哥哥这样,烧得满脸通红,阿娘说是热毒攻心,必须喝药才能好!”
她越说越紧张,小眉头都拧成了一团,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就往陆楚耀额头上摸。
“烫不烫啊?你别怕,沅沅知道哪里有药水!六哥哥是喝了药水才退烧的!走!沅沅带你找药水去!”
小姑娘一说完,身子就在陆楚耀怀里扭了扭,急着要往地下滑。
她还伸手拽住陆楚耀的袖子,用力拉了拉,生怕他不肯跟自己走。
陆楚耀怕她摔着,连忙伸手稳住她的腰,本能地搂得更紧了些。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这个精力十足的小不点一路拉着,踉跄地往前挪动脚步。
刚拐进偏厅外的廊子,脚下的青石板还泛着清晨的湿气。
沅沅眼尖,一眼就瞧见一个穿灰布短衫小厮低着头,从偏厅侧边的小门溜出去。
那小厮神色慌张,连衣服下摆勾到了门槛都没发觉,只顾埋头疾走。
“咦?”
沅沅盯着那小厮溜走的方向,小鼻子皱了皱,疑惑地眨了眨眼。
她总觉得那人的背影怪怪的。
走路的样子也不像平时在这院里打杂的模样。
正纳闷呢,墙角忽地传来一阵窸窣声。
一只胖乎乎的灰老鼠叫着,从墙缝里蹿了出来。
它浑身毛茸茸的,一看就是饿得狠了,直奔门口那张摆满点心的小桌子而去。
它蹦上桌腿,前爪一扒,便够到一块粉色的芙蓉糕。
那糕点香气扑鼻,撒着细碎的糖霜。
老鼠毫不客气,一口咬下去,腮帮子鼓鼓地咀嚼起来。
“小灰!”
沅沅惊喜地叫了一声,脸上瞬间绽开笑容。
她刚想咧嘴打个招呼,可下一秒,那老鼠啃了两口,身体突然猛地一抖。
它的四肢僵直,胡须颤动不止,后腿剧烈地蹬了两下,随即不动了。
“小灰!”
沅沅尖叫一声。
她猛地挣脱还愣着的四哥哥,整个人冲了过去,鞋袜都来不及穿稳。
沅沅扑跪在死老鼠身边,泪水噼里啪啦往下掉。
她用只有自己和小动物才懂的声音,急急地问:【小灰!你怎么啦?醒醒呀!我是沅沅啊,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老鼠费力地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
【糕……糕有毒……好疼……】
“哇!”
沅沅一听,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小脸涨得通红,紧紧抱着那只浑身僵硬的小灰鼠。
转身跌跌撞撞往前厅跑,脚下一滑几乎摔倒。。
她也顾不上疼,双手死死护住怀里的老鼠,一边跑,一边大声哭喊:“阿娘!阿娘!出事了!有坏人下毒!呜呜呜……真的有坏人!小灰吃了点心就动不了了!”
她抱着老鼠,哭得直抽气,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可她还是拼尽全力往前冲,一头撞开半掩的厅门,冲进了前厅。
宾客们纷纷停下交谈,扭头望来,连鼓乐声都戛然而止。
“阿娘!点心里有毒!小灰吃了就死了!它刚才还在跟我说话……现在不动了!真的死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努力想把话说清楚,小手指着怀中已经僵硬的小灰。
满屋宾客全都愣住,目光落在这个哭成泪人儿的小娃娃身上。
“点心有毒?”
“哪来的老鼠?死耗子?太不吉利了!这丫头是故意的吧?”
“小孩子瞎嚷嚷啥?今天是将军府的大喜日子,抱个死耗子进来,简直是污了厅堂!”
闲话四起,议论纷纷。
一个刚才还在暗里酸洛锦歌高攀将军府的妇人,冷笑一声。
“哟,这是哪家不懂事的小丫头?抱着死耗子在这撒泼打滚?成何体统!什么毒不毒的,我看是看不惯她娘今日风光,特意演这场戏来搅局吧?年纪小小,心眼倒黑,真是教养堪忧!”
洛锦歌的脸色却瞬间变了。
她原本正含笑应酬,听见女儿的哭喊便猛然抬头。
只见沅沅跌跌撞撞冲进来,怀里竟是只死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