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穿营
风雪之夜,森严的帝国军营内,休莫言与罕格的妹子一并穿行其中。
“…陌生人,你…你一定要、一定不要慌张…要沉住气。”
那铁岩少女喋喋不休的重复上述的话语,但实则却是为自己壮胆。
“…”休莫言则提着刀袋,跟随着前方铁岩少女的身后,仅有两步之遥,始终缄默无言,让自己尽可能像一位帝国兵丁。
少女初时在帐内那番言语虽是真心实意,可真到了实施之时也难掩忧虑紧张。毕竟,现如今本就是南人的阶下之囚,稍有不慎,便可能遭到惩罚。
一路走来,遇到过一队巡营的兵卒,想要上前盘问,可铁岩少女却出示了一块令牌,教那些巡营当即退避。
看来,少女所言非虚,安玉穗确实许诺她可以随时面见她,甚至因此给了一块通行的令牌。不过,安玉穗如此这般,是为了安抚熊峰部被俘妇孺的人心?休莫言并不了解。
只是望着逐渐靠近着内营的营门,休莫言下意思将杂念抛开,拉低了头盔,想要遮掩自己过于显眼的鹰眼。
其实按理说铁岩武士罕格,是不可能允许妹子协助休莫言的。休莫言对于能否获得对方的协助。也并未抱太高的期望。
但是最终却因为一句“安玉穗”而让罕格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他隐约能猜到几分:罕格憎恨着安玉穗,这种恨与对休莫言的敌意截然不同。后者不过是他个人的恩怨,但前者却是灭族大恨。
也许,正是这份恨意,让罕格最终妥协了妹子的意愿,让她协助休莫言。
话归正题,此间已行至内营的营门。
“站住!”守卫营门的卫士有好几位,有人族兵士,亦有虎人等异人,营门两侧哨塔的弓弩兵,见外营有人靠近当即以南方的语言喝止,狐疑道:“铁岩女子?怎么会在这里?”
外营的巡逻卫队因为也兼顾看守铁岩俘虏,所以对于这位被安将军优待的铁岩女孩,多少是知晓的,况且外营相对宽松。
可内营看守森严,更与这女孩并不相熟,这些兵士在一声喝问之后,便是横枪戒备,当即吓住了铁岩少女,支吾了好一阵子,憋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显然守门的士卒询问对象,并非少女,而是其身后、披着帝国衣甲的休莫言。
“这位弟兄,你是外营巡卫队的?你怎么带着这铁岩女子过来?有入内营的口令吗?”
休莫言已经知道了南方有不少异人,倒也不意外军队中也会有异人。只是休莫言如何会知道口令?如果顺着守门卫士的询问回答,必然露出马脚。
于是避重就轻,用南方的语言答道:“这姑娘自称要面见安将军,而且有一面安将军的令牌,我这才带着她前来。”
罕格的妹子闻言,也算是缓过神来,虽然她听不懂南方的语言,却也想起来了那块令牌,急忙忙取出。
其实开口时,休莫言便有几分忧虑。他因为常年生活于铁岩岭,即便依旧说母语,也带着铁岩语的口音,他怕守门的卫士会因此怀疑自己的身份。
但士兵对此却没有太大反应,只听到眼前这姑娘有安将军的令牌,虎头当即一愣,探手便取:“拿来看看。”
放在大手中,借着一旁的营火的光亮定睛端详,果不其然,真是安将军的令牌。
士卒们相互对视,又往上瞥向哨塔上的弓弩手,得到了回应都是点头。与虎人士兵一同站岗一位兵卒,突然用铁岩话与那姑娘交谈:“听说,安将军给了一个俘虏兄妹特殊的关照,想来便是你了吧?行吧,我给你带路。”
说罢,又换成了带着浓重口音的帝国官话,与同袍说清了缘由,气氛为之轻松。
原来,是一个铁岩人。罕格的妹子听到熟悉的铁岩话,原本的紧张感也缓解了不少。
站在身后的休莫言虽不露声色,却也略感讶异。但细想之下也属正常:铁岩人并非铁板一块,大部族之间互相争斗也属常态,难免殃及池鱼,总会有活不下去的铁岩人,乃至是小部族,离开了铁岩岭。
其中有一些投靠了南方人,似乎也并不奇怪。只是没想到帝国远征铁岩岭的军队中也有铁岩士兵。
也难怪方才休莫言这种带着铁岩口音的南方语言,对方没有起疑。
鹰眼青年不免趁旁人无暇在意他时是,偷偷打量这位帝国军队中的铁岩士兵,心中不免回想起晨时那位白毛的猫首异人的言语:“帝国包容天下,天下万民皆是‘真龙’的子民。”
南方的国度,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过,这些都是多余的杂念,眼下还是混入内营更为重要。鹰眼抬步想要跟随罕格的妹子,却立时被守门的虎人士卒一把拦住:“外营巡卫队的弟兄,这姑娘就由我们带过去就行了。”
这对于安玉穗麾下士卒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内外两营的巡卫队各有职责所在。军营不是街巷,不可随意走动。
休莫言下意识抬首对上虎人的视线。
一双鹰眼与一双虎眼对视。
“…?!”刹那的错愕让这位异人士卒圆睁虎目。
但意识到自己大意的休莫言当即微微低头,避开了虎人士卒的视线。
恰在此时,同样意识到情况不妙的铁岩少女,急忙忙对营门士兵中的铁岩兵说了几句铁岩话。那铁岩兵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多想,毕竟安将军下赐令牌是假不了的。
于是,与他的弟兄们半玩笑地说道:“放这位弟兄过去吧,这姑娘说,须得这弟兄在旁才安心。”
这话一说,当即是让一众看门的士兵哈哈大笑,都是听明白了这铁岩兵话中的调侃。那虎人回过神来,也是猛拍了一下休莫言的后背:“小子可以啊,跟着安将军来一趟铁岩岭,连婆娘都有着落了。”
一个偶然且诙谐的误会,却打消了内营营门守卫最后的顾虑。虎人侧身让道,与休莫言擦身之际,又追问了一下:“对了,这位外营巡卫队的弟兄,你叫啥啊?”
其实,帝国兵卒甲都有一块木牌刻有兵卒的姓名、籍贯,以及所属部队。不过这些休莫言自然没有。
虎人不过是随口一问,却是难住了休莫言。但瞬思之后,鬼使神差般的答道:“任小泉。”
“嗯?确实有点耳熟,在哪听过。行吧,下回去外营巡卫队找你吃酒。”
险而又险地避过,快步跟上了那铁岩兵与罕格的妹子。稍微凑近些,才发觉这姑娘双手紧攒,微微发抖。
于是,组织了一下言语,用铁岩话宽慰道:“放松。”
罕格的妹子回头望了一眼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鹰眼男人,
“哦?任兄弟,你也会说铁岩话?”前头引路的帝国铁岩兵,有些意外,但看了一眼铁岩少女,又转而使用带着浓重铁岩口音的帝国话,问道:“你是铁岩人,还是陌西人?”
陌西人指的是居于陌西地区的帝国人,他们既是常年受铁岩人的劫掠,也经常与之互市,所以多少会几句铁岩话,有些陌西人甚至因此导致口音受到了铁岩语的影响。
“嗯。”含糊的应付一声。休莫言暗讨如果一直顺着对方的言语回答,难免露馅,故而反问道:“你是铁岩人为什么参军?”
“少见吧?你也不是头一个问我这问题的。其实,营里光我认识的铁岩人,还是有几十个哩。我们的部族,很早以前就被大部族排挤出铁岩岭,后来为了生计,就归顺了南方人。”
谈及部族往事,这铁岩兵反倒是一点都不忌讳:
“虽然偶尔有冲突,但南方人也算接纳了我们,对我们也不差。本来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但没想到,雪岭上的人南下劫掠时,连我们也抢。还说我们是铁岩岭的叛徒,抢得更狠。若这样下去,部族迟早也会亡。”
“这次南方的真龙下令北伐,其实,对我们这些离了铁岩岭、到了南方讨生活的铁岩人而言,多少也是好事。若真平了铁岩岭,就可以安生过日子哩。”
安生过日子。一个无关大义,同时朴素简单的想法。
帝国北伐铁岩岭的军队中,既有像任小泉那样,因解放铁奴、平定寇边而被鼓舞的关内年轻人,也有不少异人,还有单纯想着护卫家园的陌西士卒。同样,也有着像眼前这位一般,想着打完仗好过安生日子的铁岩人。
父兄们心心念念的南方故国,似乎意外的令人着迷。
罕格的妹子听得两人说话,却听不懂帝国话,莫名有几分着急,频频回头看一眼休莫言。却只得到对方摇头示意:莫要慌张。
行了一路,路过的南方士兵偶尔会与引路的铁岩兵攀扯几句,也有人好奇的打量铁岩少女。但至少畅通无阻。
而休莫言则一路观察着内营的状况——士兵们多在休憩,除了在值的士兵,都已卸甲——他估算了穿戴甲胄的时间,计算着自己在完成目的后,能否借士兵们披甲的空档,在内营中制造混乱,并趁乱而逃。
直至,他们走进了内营中一处位于中心的空地。空地的中央,孤零零一顶大营帐,外侧是栅栏,竖着一杆将旗,却仅有俩位卫士在看守。
这状况有点异常。
这其实是休莫言对这支军队的不了解。虽说安玉穗是巾帼英雄,但终究男女有别。所以除了她的亲兵之外,其他士卒无事不能靠近其大帐。
不过,这看守的人数还是太少……
“守营帐的只有这点人?那安将军看来不在帐内。”引路的铁岩兵也发现了大帐的异常,但想法却与休莫言截然不同,又道:“我前去通报,妹子你等一会儿。”
说的是铁岩话,罕格的妹子忙不迭地点头。这一路来,虽畅通无阻,但这女孩内心确实也惴惴不安,一路上都是强作自然。
老实说,休莫言对这女孩还是有一些意外,她比寻常铁岩女子都要刚毅,为了不让兄长背负耻辱,居然可以做到如此程度。
那引路的铁岩兵上前与护卫安玉穗的俩亲兵禀报了情况。便快步赶回,只道了一声:“安将军前去巡查军中事务了。我就只送到这儿罢,你们自去与将军的亲兵说明情况,安心,妹子你有安将军的令牌,不会为难你的。”
罕格的妹子连连道谢。但那铁岩兵说罢便摆手离开。
但这些休莫言并未在意,那双鹰眼远远的眺望着仅有的两位亲卫,心中计算着下一步的可能性。
这铁岩少女抬步向前,他思索着,安玉穗既然不在大帐之内,那口刀是否被遗留在帐内?
倘若不在,又该如何?
待得走近,两位亲卫倒是一眼认出了罕格的妹子,毕竟此前安将军也接见过这位铁岩女子。但卫士们对其身后跟来的一个外营巡卫兵,却狐疑打量起来。
“这位外营巡卫队的弟兄。你在外围等着即可,进来作甚?你不知道安将军的大帐不可随意接近吗?”
然而,休莫言却似充耳未闻。他抬头凝望着大帐的入口,接着其中的灯火,看见了一处刀架。而刀架之上,放置着那柄刀。
他认得那口刀。
“……?!”
正因抬头,俩位亲卫也借着火盆架上火光,一眼便发现了此人有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眸。
几乎是瞬间,休莫言从刀袋中擎出一口刀,以刀背猛砸一位亲卫的后颈,旋即迅雷不及之势,旋身挥动沉重的刀袋,拍在另一位亲卫的兜鍪之上。
俩位亲兵虽也是军中精锐,但此刻身处内营,又见是这持有将军令牌的铁岩少女,自然没有太过戒备。所以猝不及防之下,当场被休莫言这突如其来地迅猛偷袭击昏。
罕格的妹子同样猝不及防,几乎惊叫出声,所幸及时被休莫言捂住口鼻:“不要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