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也没有追击,保持着阵型,缓缓退回城内。
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打得堪称完美。
齐镇北脸上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他转过头,想看看城墙上那些义军震惊和崇拜的表情。
结果,他又失望了。
林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城头,正抱着胳膊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身边的那些义军士兵,也都很冷静,甚至有几个人还在低声交谈,指指点点,像是在……
审视?
对,就是审视!
像是一群行家,在评论一个新手的表演。
齐镇北清了清嗓子,对着旁边闻讯赶来的林火开口道。
“林统领,你的防务做得不错。”
“不过为了更好地协同作战,统一指挥。”
“本将以为东门、西门这两处关键防区,从即刻起理应由我麾下禁军接管,统一调度。”
“你以为如何?”
林火心里有点想笑。
夺权?
还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京城里出来的官,是不是都觉得天下是他们家的,别人都是给他家看门的狗?
他没立刻回答,旁边的赵峥先急了。
“哎,齐将军这……”
“这个是不是太仓促了?”
“林壮士他们守城久了,熟悉情况,你看这……”
高俅在旁边站着,头埋得更低了。
这神仙打架,他一个凡人掺和个屁。
齐镇北没看赵峥,眼睛还是盯着林火。
林火终于开口了。
“不行。”
就两个字。
齐镇北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不行。”
林火重复了一遍,“将军,你的人是精锐,这点没人否认。”
“但是安州这城墙,现在不是原来的城墙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给齐镇北一点理解的时间。
“我的人在墙根下挖了陷坑,里面全是削尖的竹子。”
“在城门甬道里埋了地听,还准备了滚油和金汁。”
“墙垛子上哪些是实的,哪些是虚的只有我的人清楚。”
“你的人上来命令一下,向前一步走,可能半个营就掉下去了。”
“北狄人没打上来,我们自己人先摔死一半。”
林火摊了摊手,“这仗你还想怎么打?”
他说的这些,都是半真半假。
但信息差就是最大的武器。
你不知道,所以你怕。
齐镇北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他确实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布置。
“一派胡言!”
“你这是在要挟本将?”
“将军想多了。”
林火摇摇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安州能守到今天,靠的不是几句口号,是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统一指挥我赞成。”
“但怎么指挥得按安州的规矩来。”
“不然大家一起玩完。”
赵峥赶紧出来打圆场。
“对对对,林火说得对,都是为了守城,为了守城嘛!”
“齐将军你看要不……”
“我们再从长计议?”
齐镇北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林火。
他一个统兵大将,被一个“统领”给将住了军。
……
城外的北狄大营里,气氛却完全不同。
一个斥候单膝跪在耶律雄面前,汇报着刚刚的发现。
“大汗,城里又来了一批南朝兵,看旗号是他们的禁军。”
“装备很好,阵型也硬。”
“哦?”
耶律雄摸着自己的胡子,来了兴趣,“然后呢?”
“然后……他们好像跟原来守城的那帮人不是一路的。”
斥候小心翼翼地说,“我们骚扰的时候出城的是禁军,城墙上那些人就看着。”
“我们被打退了,禁军回城两拨人也没什么交流。”
耶律雄笑了。
他站起来,走到地图前。
“内讧?这可太有意思了。”
他手下的一个将领凑过来说:“大汗,那我们是不是可以……”
“不急。”
耶律雄摆了摆手,眼睛里闪着狼一样的光,“南朝人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自己人搞自己人。”
“我们得帮他们一把,让这火烧得再旺一点。”
他指着地图上的安州城。
“传令下去,明天开始换个玩法。”
“上午给我挑最精锐的勇士去猛攻东门,就是那帮泥腿子守的地方。”
“给我往死里打,让他们觉得疼。”
“下午派一队人去西门,就是那帮新来的禁军守的地方,远远地射箭,喊几声然后就跑。”
“别真打。”
将领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
“大汗英明!”
“这样一来,城里那帮泥腿子就会觉得,禁军是来享福的,是来看他们送死的。”
“禁军呢又会觉得我们怕他们,更看不起那帮泥腿子。”
“对!”
耶律雄一拍大腿,“我要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怨恨。”
“我要让那个姓林的和那个姓齐的在城墙上就打起来!”
“等他们自己斗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进去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个都拧下来!”
……
第二天,战况果然如耶律雄所料。
北狄人疯了一样猛攻东门,云梯一架接一架地搭上来。
林火手下的义军伤亡开始增加。
而西门那边,风平浪静。
禁军士兵们靠在城墙上,甚至还有人打哈欠。
“他妈的!”
一个义军的队率半边脸都是血,他朝西门方向啐了一口,“那帮京城来的大爷是来看戏的吗?”
“闭嘴!守好你的位置!”
林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当然知道北狄人在玩什么花样。
他也知道,手下兄弟们心里憋着火。
但这火,不能现在发。
下午,北狄人果然换了方向,几百骑兵跑到西门外,咋咋呼呼地射了几轮箭,连城墙皮都没蹭掉多少,就跑了。
齐镇北站在西门城楼上,看着远去的北狄骑兵,脸上露出一丝轻蔑。
“一群乌合之众。”
他身边的一个副将笑道:“将军神威,北狄小儿闻风丧胆,只敢去东门那种软柿子身上找便宜。”
这话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不远处巡查的义军士兵听到。
义军士兵们个个怒目而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齐镇北很满意这种效果。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安州城真正的依靠。
林火?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接下来的几天,北狄人天天重复这个套路。
城内的气氛,越来越诡异。
义军和禁军的士兵在街上遇见,都互相不看对方,隔着老远就绕开走。
双方将领在统筹会上,除了必要的军情通报,一句话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