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又推开一扇门，冷风卷着哄闹声袭来，他们回到了竖井洞穴。两人又踏上栈道，这次却没再钻洞，而是一直向上爬坡。
“借过借过！”
那是群推着小车的人，晃晃悠悠地走在木栈道上，离得老远就开始喊话清道，那排排推车上载着钉死的木箱，里面装着满当当的竹筒，缝隙处则垫塞软布减震。
林初雪深吸一口气，又屏住，她闻到了竹筒内的炸药味，心想这绕晕人的蚂蚁洞再也不要来了，赶紧出去快点出去。
少年回头看她一眼，默默加快脚步，带她往相反的地方走，直到那队人离开栈道。
“大人畏高吗？”他忽然问道。
“还好吧，”林初雪面色平静，“怎么这么问？”
“大人可以从上面直接出去，不过要走一段悬空的石台。”少年指指头顶。
“走吧走吧。”她连忙点头。
少年笑着应下，带她一路向上穿行栈道，越往上行人越少，走到尽头已无栈道，只余一个远处闭目打坐的修士守着。
林初雪抬起头，观察这些错落有致的浮石，觉得这是道有趣的禁锢，凡人够不到这些远离栈道的浮石，只有修士能窜上来跳下去的。
“大人。”
“嗯？”
少年抿着唇犹豫了下，还是凑过去，微不可闻地提醒道：“去沙井店吧，也许有消息。”
林初雪又看他几眼，确定真记下他长什么样了，点点头：“好，后会有期。”
说罢，她运起灵力一跃而起，轻巧地点过石台，借力向上。
打坐的修士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抬手撤去上层的结界，让林初雪顺利跳出这不见天日的蚂蚁洞。
光亮耀眼间，林初雪已然踩在坚实的大地上，抬眼望向四周，她跳到了一开始下蚂蚁洞的小屋后面了，这出口显然是用了一些掩人耳目的阵法。
不过总算是出来了，她长舒一口气，抬手拍落身上细小的尘土，又快步走向塞城。
得找人打听沙井店这个地方，还得进城采买物资，为长途跋涉做准备。
路上林初雪寻思半天，最后决定去商会看看，那个给她办假文书的大哥是老江湖了，应该清楚不少门路。
塞城外依旧热闹，棚屋处还是昨日般炊烟四起，小孩嬉闹的声音此起彼伏，大人永远埋着头弓着腰忙些填饱肚子的生计，看到这些，林初雪心中浮起一丝没由来的空落落，但她说不清楚这是什么，也来不及细想。
林初雪没有心情理会商贩的叫卖，径直走向城门，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今日站岗的城防兵比昨天多出两倍，就连修士也多了四个，全都一改平时的懒散，兢兢业业。
不是吧，难道是昨天闯城门闯的？
不对，如果是因为她，那一早就该戒严了，再说了，她这种事在塞城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林初雪运起灵力，低头看看掌心的北亭河，还是昨日翻滚流淌的波浪条纹，没有改变。
因为审查严格，队伍排了百来号人，有的啃着果子，有的蹲着抽烟袋，有的护着自己背篓里的猎物，还有不少人说说笑笑打发时间，并不是一种迫在眉睫的气氛，这让她略微心安。
“大哥，问一下，今天队伍怎么排这么长？”林初雪向前探着身子露出甜甜的笑容。
前面是个络腮胡大叔，正抱着刀打瞌睡，对她爱答不理的：“不知道，别烦我。”说罢把头扭到另一边去继续打瞌睡。
林初雪无奈地左右看看，找有没有能搭话的。
“听说要来个大人物，所以上面盘查得紧。”队伍更前面，一个涂脂抹粉的艳丽女人开口说道。
“这样啊，谢谢姐姐。”
“不客气。”那女人莞尔一笑，转过头继续与同伴聊天。
谁要来这里？是谁？
林初雪的笑容僵在脸上，心中乱糟糟的，心想自己若能像以前般风光无限，一呼百应，也不必在塞城事事被动。
半个时辰的等待，终于挨到林初雪，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她紧绷着身体掏出文书顺利登记，收好，向里走去，又向那几个修士伸出手心，那几人瞥过她掌间纹样，点头，挥挥手放她进去。
通过了，她快步向城内走去，直到看不见那些人的影子，才慢慢放松下来。
林初雪找了处僻静的城墙根，依靠歇息，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指，即使攥成拳头也不能停止，于是背到身后用力抵压。
……又来了，难以抑制的情绪。
通透自然的面具掩盖不了她苍白无血的脸色，林初雪盯着脚背放空，背后的双手则缓缓用力扣住墙缝，用十指连心的疼痛转移注意。
这种程度比起以前算好的了，她还可以忍受。
一开始逃亡的时候天黑了不敢闭眼，浑身发抖，见到血就能幻听到周围都是自己的尖叫声，而如今已经改善许多，只有很多人紧紧围着审视打量时她会难受，心跳快到头昏脑胀喘不上气，但走远点也就自行平复了。
借着麻木的疼痛，林初雪感觉到四肢慢慢回温，她看看指尖的血迹与青紫，随意擦擦，再起身时，就又能扯出礼貌的微笑向路人打听商会的位置了。
那是条很好找的热闹街道。
被车辙压实的路面宽阔而整洁，街头两旁的店铺挂满招幌布幡，进进出出者皆是身着绫罗绸缎的商人，佩刀挂剑的侍者跟在他们身边等候差遣护其安全。
越往里走，门头越窄小，牲畜的臭味隐隐传来，鸣叫嘶鸣声也此起彼伏，商会在偏僻的街尾圈了一大块地，放置了牛车马车驴车骆驼车，牲畜们则皆雇专人伺候还有棚厩可住，商户们若来了生意，可以来街尾牵走板车运输货物。
下一条街则是典当寄卖和众多镖局的所在，同样热闹，但林初雪没有闲逛，大致看了几眼，熟悉周边环境，她感觉自己的状态好了许多，这才转身回去，走进那最大的铺面，匾额上书四个大字鸿运恒昌。
刚一进门，便有跑堂的迎了上来，他敏锐感受到林初雪是个修士，开口谄媚道：“仙人来了，有何吩咐？”
林初雪颔首应下，手心现出文书，为了效率，她缓缓展开到最后，在众多章印中，指着其中一处私人章印“拂晓”，面色平静道：“我来找黎大哥，有事面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