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十多年前的事……”

林初雪长舒一口,继续说:“圣上开仓的赈灾粮我们没见到,估摸是被克扣没了,村里不分白天黑夜的,耳边都是哭丧声,我娘说我被吓得高烧不退,背着我想找个看事的都找不到,因为村里能跑的都跑了,我爹当时病倒了,床也下不来,奶奶腿脚也不好使,不然我们也跑了。”

少年听着听着,手指摩挲着长明灯的木柄,恍惚出神。

林初雪也将视线移到灯上,看那朦胧的光亮:“这种日子没过多久,村里来了五十多个塞城人,说是赈灾,他们要在村里熬粥给我们吃,但没人敢去,毕竟刚休战两年,以为会在粥里下毒报复我们,还是群老乞丐不想做饿死鬼,提前给自己挖好坑,就吃饱了再去躺坑里等死,结果那些埋乞丐的人等了半天,光听他们打呼噜睡觉了,然后第二天塞城人去熬粥,棚子边都围满了人。他们里边还有位女医,是领队将军的夫人,她也是个好心肠的,即便有了身孕,还背着药箱日日摇铁串铃给人治病,我娘说,全家的病都是她治好的,药到病除,她也不收钱,我娘就送了她一对小孩戴的银镯子,说是对孩子好,她就收下了。”

“十一年前,塞城确实是派了八百人,南下救济灾民。”少年斟酌着开口。

林初雪将手一压,示意让他听完:“所以说,你们城主真奇怪,起码我们村里那个领队的人挺好的,大家相处得很和睦,他手底下的人都叫他将军,时间长了我们也都跟着叫将军,那个明将军一挥手就能招呼村里人去修河堤挖河渠,搭桥铺路的,别人盖房子他也带着手下帮忙,这群人就这样呆了大半年,直到小孩满月才走。”

“那他是最晚回去的那一批人吧,挺好的,最后那批运气好,避开了杀头的罪,都发配到漠北了。”少年压低声音道。

林初雪闻言长舒一口气,她说得唇焦舌燥的:“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些人,我们村里人亲眼见的,办事办得很漂亮,并不是告示里说的四处杀人放火胡作非为,但为什么要押回去杀头呢?”

少年左右看看,无人注意他们,挨近了她道:“小时候听爷爷说过,以前打仗的时候两边都关了一堆人质,休战之后,就互相换人,但最后还有个难缠的皇亲国戚,好像是太后娘家的,怎么赶都赶不走,人皇催了,城主就想着南下赈灾一块绑送回去,结果路上不知道怎么着,让人弄死了,血淋淋的扒了皮死的……”

“啊?”

这个她是真不知道,上辈子只和修仙修魔的斗去了,没在意凡人皇帝家的八卦。

少年摸摸下巴,唏嘘不已:“我们上个城主是个没骨气的废物,查不清楚,就一拖再拖,人皇等不及了,就派行刑官来监督行刑,老城主就把这这些人砍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就贬到北边的戈壁滩上垦地为奴去了。”

“好几百个人,又不是散兵游勇,就没有一起逃跑的吗?”林初雪见识过塞城人一言不合的武德充沛,因此疑惑不解。

“嘘——别聊这个,出去了也别乱打听,要挨鞭子的。”少年伸手去虚掩她口唇,摇揺头使眼色。

林初雪点头,不再追问。

他面色忧虑咬住下唇,低头垂目,看向长明灯:“……嗐,我也就知道这些了,其他的不清楚,也不方便说,大人不如再往北边走,多打听打听。”

“好,我明白了。”

林初雪见少年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他不会再说什么了,于是换了个话题:“这灯真不错,就是看着不够亮了,不如我帮你换块好点的灵石吧。”

少年闻言羞赧地看着她。

林初雪以为他不明白,解释道:“呃,你不修行可能感觉不到,这灯里的灵石再亮俩月就熄灭了,我给你装块新灵石,亮个三年五载的不成问题。”

“这,可是我身无长物……”

少年想想,又把金锞子掏出来了。

林初雪将他手压回去,摇摇头:“不必,小事而已。”

说干就干,她拿过少年手中的长明灯,放在腿上担着,轻巧利落地拆分下外罩的部件,递给少年,让他抻着衣摆兜在怀里。

眼前,拳头大的玉石灯台上凿刻了一圈绮丽的银色花纹,它首尾相接地环住中间的卡槽,微微闪烁着光辉,这是驱动灵石的微小法阵,手法简洁而漂亮。

长明灯没有了外罩的隔绝,镶嵌在中间的灵石与她微微吸引共鸣,无形细小的波纹在空间中起伏激荡。

就在这灵力共鸣的微妙之间,林初雪看好角度与时机,瞬间掰下旧灵石,又在光辉消退之前,在乾坤袋中取出新灵石换上,她屏住呼吸一点点调试,没几下,黯淡的银色花纹霎时亮度陡增,法阵也运行顺畅,成功了。

“好厉害。”少年的开心溢于言表。

林初雪听此夸奖,唇角得意地翘起一点,但她手没变慢,又将部件一一安装回去,动作流畅步骤准确,最后将长明灯轻轻递给少年:“你把机关旋到最小就行,就算是最小也比以前亮很多了。”

她又用一块特殊黑布将旧石包好,这样可以阻挡住伤人的辐射。

“这个一定收好,还能拿去卖钱,”林初雪活动活动手指,悠悠然地站起身,”麻烦你送我出去,我想去你说的北边碰碰运气。”

少年将灵石揣到怀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好。”

他连忙站起,不再紧绷身躯,眉眼间也少了些温顺的拘谨。

时间缓缓流逝,一簇光束透过岩洞,悄然地撒在二人身上,少年站在迎光处,周身也映染上温暖的橘色,他露齿一笑,多了几分灵动的活力:“大人,我带你抄近道吧。”

林初雪被这笑容晃到了眼,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跟着少年离开岩洞,在两人嗒嗒的脚步声中,她忽地心中有些隐痛,她又想起来了那个人。

白修平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