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开阔的岩洞,宽敞得能容下几百人。
上方还有露天的洞口通风,几道斜光投射进来,配合长明灯照耀着岩洞,显得周围没那么压抑。
岩洞中早已有人来排队了,前面是监工头子大狗腿子们,正面色神气地聊天吹牛,旁边围着阿谀奉承的阿猫阿狗,希望帮忙端盘子的时候,能顺口嗦点沾手的荤油。后面是群鹌鹑般的男人,他们紧紧靠在一起生怕别人插队,萎靡着低头交谈,或互相挠挠身上发痒的结痂鞭痕。
身形佝偻的老妇们正忙着做饭,她们有的在熬掺了糠的稀粥,有的在蒸杂粮窝头,有的在烤肉饼,还有两锅在炖羊肉,身旁的小孩们踩着石头够到大锅,努力把切碎的菜叶子倒进锅里搅匀,不远处还有口水井,小孩们一起打水抬桶,咬着牙扛起木桶往大缸里倒,但因为力气不够颤颤巍巍地撒了一些水。
“这些小崽子虽然长得不够白净,但都是手脚麻利又听话的,大人可以在这些里面选一选。”
……可看来看去,这十几个小孩看着也才六七岁,跟男主的年龄对不上,长得也不像,林初雪问他:“我想找十岁左右的。”
少年眨眨眼,在林初雪探究的眼神下解释道:“他们就是十来岁的小孩。再小的这里也不收,干养着废粮食,还出不了力。”
原来是营养不良加压榨童工啊。
少年看她皱眉,陪笑着:“大人若是不急,再随我来,去别处吃茶听曲儿,我差人把崽子们洗净了都领过去,大人坐着慢慢挑。”
林初雪没应他:“等会,我先自己看看。”
两人穿过灶台,往队尾去,队伍长达数百米,无数的好奇眼神往两人张望。中间还有仨掌灯人提着饭桶排队打饭,冲少年打招呼过来吃饭了,少年摆摆手示意等会去。
越往后走,排队的越是身形矮小单薄,到后半段全是半大小孩和生病瘸腿的人。
林初雪走得很慢,看得很仔细,最后停下脚步,注视着队末,直到再也没有人排队,吃饭的都走了大半,还是没有男主。
饭放没了,老妇和小孩们就开始收拾残羹剩饭,堆在锅里热一热,就着窝头吃饭,运气好的还能在锅底捞到半口饼子。
林初雪看着这些,越待越烦:“你们这里,十岁左右的小孩,是不是全部都在这里了?”
少年陪笑道:“几乎都在这里了。”
“什么叫几乎都在这里了?”她不明白。
“有的是被主子带出去了,有的是犯事了正关黑屋里受罚,有的是生病了怕冒犯到大人……”少年答得很详细,看在三十块灵石的阔绰上。
钻了半天的地洞,效率太低,不能再慢慢腿着找了。
林初雪屏住呼吸,换了副心情,翻手间将枚金锞子塞入他手中,缓缓展露笑容:“不知道能否借一步说话,有事想请你帮忙。”
冰冷细腻的金子躺在掌心,他攥成拳头,少年的心脏怦怦直跳,犹豫了会,还是对她点点头:“大人,那再随我多转转?”
“不,先跟我来。”
他顺从地跟过去,不快不慢,偷偷打量着林初雪的背影,心下思量这尊大神是来干嘛的。
林初雪将他引到角落,静静看着少年,直到记住他的样貌,以免以后有事动手搞错了人,许久,她开口:“我其实不是来买人的。”
少年被她盯半天,耳朵红透了:“嗯,悉听大人吩咐。”
“你说说看,”林初雪挑眉笑笑,“我是来做什么的。”
“大人在找十岁左右的小孩?”
“嗯,很好,我喜欢聪明的。”林初雪翻手间摊开掌心,又是一枚金锞子。
少年不敢去拿,于是林初雪掰开他汗湿的手指,稳稳地将金子放在他掌心。少年趁此抬起沉重的眼眸,匆忙间看到了林初雪扬起的嘴角。
他移开视线,低声道:“像大人这般心善的其实不多见,以前遇到过,所以就记住了。”
“遇到过?”林初雪不解。
“遇到过两次,一个男的要给卖唱女赎身,还有个老头来给他落难东家的少爷赎身。”一回生二回熟,他也愿意说话了。
“后来呢?”
“前一个成功,后一个失败了。”
“嗯?”
“那女人年老色衰,留着也没用,用钱就赎走了。但能进蚂蚁洞的小孩,多半是家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或抄家或流放,到了这里就是活死人,我们主子也不会轻易放人走的,大人的忙,不好帮。”少年说着说着伸出拳头,将两枚金锞子摊开,暴露在空气中。
林初雪不接这茬,故作无谓道:“别担心啊,不连累你,找得到也好,找不到也行,碰运气呗,我来这也是路过罢了。就算真在这里,我也守规矩,使使银钱上下打点一番,让他过得舒坦些也行。”
“这个,倒是可以……你要找谁?”少年吞了口唾沫,将金子放入怀里。
“明启远,认识吗。”
少年一脸迷茫,摇头:“不认识,塞城太多姓明的了,他是谁家的小孩?父母叫什么名字?”
太详细的事林初雪不清楚,但自己看过原著,可以添油加醋胡诌一顿,把许多角色的共同过去捏把捏把编出个不存在的人设,安在自己身上。
“咳,说来话长,”林初雪酝酿了下情绪,“这小孩的父母,曾与我家乡有恩,那时候我还不记事,都是家母说给我听的。”
“大人真是重情重义,洗耳恭听。”少年恭维道。
林初雪拉着少年坐在一旁的石阶上,面容恬静娓娓道来:“幼时家乡闹水灾,半个月全在下雨,庄稼淹死又晒不干的就烂手里了,后来河水决堤,不少人睡着觉就被冲走,混着牛羊猪狗鸡的扑腾一会儿就不见影了。我们村还好,占地高,也离河边远,就没被冲垮,甚至还有邻村过来讨水讨饭的,但人来得多了,就把瘟疫也带来了。”
“这是哪一年的事?”少年若有所思。
她面不改色地扯谎:“十多年前了吧,我也记不大清,当时那小孩应该还不会走路,因为听家里人说我饿急了吃过他娘亲的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