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好人啊……”林初雪有点佩服这人了。
老乞丐狗熊蹭树一样,终于挠对了地方:“是啊,好人啊,这年头谁管我们!”
“老爷爷,我想找他,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找他?不好找呢,他有好多个家,”老乞丐舔舔嘴唇,用牙齿扯下块干燥的嘴皮吃了咂咂味,“你要实在想找他,就去那个半生树折树枝去,活人的事儿折活枝子,白事呢你就折那个枯枝子!”
林初雪指指不远处的那棵树:“是那棵树吗,那折完枝子怎么找慕辰?”
“放地上,把枝子立起来,倒在哪边你就往哪走,可玄乎了,啧,但是呀,你要是没啥大事,最好别去折。”
“为什么?”
老乞丐打了个哈欠,伸懒腰道:“哎呀,糟老头子说话难听,不说了,不说。”
“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林初雪摸出十来个铜板放到他手心,眼神中满是信任,“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呀。”
这些个好话给老乞丐哄开心了,他颇有骨气地把钱还回去,又挺起单薄的胸膛:“这命里的好坏都有数哦,你把以后的好运用到前面,那后面可就没好日子过了,丫头啊,一切都是天注定,不要强求。”
这种百分百板上钉钉的话,林初雪向来左耳朵进右耳出,她笑笑,将在商队赶路时烙的大饼子拿出来两张,递给这老头:“爷爷,这个泡水吃,能吃两天,拿着吧。”
那老乞丐又要推辞,林初雪摁住他的手:“就当丫头孝敬爷爷了。”
“嘿嘿,那我就收下了,”老乞丐颤颤巍巍地掰下块饼子,塞嘴里左右咬着,“呀,还是白面的,香啊。”
与老乞丐摆摆手告别,林初雪便去折枝子了。
那被雷劈倒的树是棵胡杨树,高大的身躯一半倒伏在地,另一半则弯曲着弧度向上昂扬生长,树冠虽然比寻常的胡杨低矮,但仍有大丛的茂盛绿叶在风沙中飒飒作响。
林初雪踏上倒伏的树干,她也不知道该折哪个,想了想,还是两个都拿着吧。
折完树枝,她迫不及待地跳下树干将枝子立在地上,还没等手还没撤开,活枝与枯枝都倒在地上,指向南方,那个方向她熟悉,又是去北亭河的路。
已是深夜,林初雪却兴奋到没有倦意,她一路奔向北亭河,心中思虑着无数种和慕辰见面后的场面,然后又该怎么应对。
星星点点的火光在不远处亮起,那是林初雪要经过的地方,她当即缓下脚步,新鲜的血腥味裹挟着冷风吹过鼻尖,越往前走气味越浓郁,看来最近城外不大太平。
她犹豫片刻,不知道该不该过去,于是又蹲在地上立起树枝,但这次两根树枝却反常地没有倒在地上,直挺挺地立在不平的沙砾乱石之间。
奇怪……
背后,流动的风被挡住了,有什么正在缓缓靠近。
虽然声响微不可闻,但她还是迅速抽剑翻身,拉开距离,闪着寒光的剑尖遥遥指向对方。
“你是谁?”林初雪略显沙哑的声音中毫不掩饰杀意警告。
那是个身着粗布青衫的男人,他脸蒙黑布,扬起柔软的脖颈,纹丝不动。
月光洒在他干枯又黑灰掺杂的发间,让林初雪辨别不出他的年龄,但白皙年轻的上半张脸配上一双清澈而灵动的双眼,又似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
“不是你折的树枝吗?”男人没有惊慌,他疑惑地抬起手,指指地上。
林初雪瞥见暗红的血水从他的指尖滑落,浸湿的衣袖黏腻地贴在男人的胳膊上,不是捅别人就是被人捅了,但看他身形与气息都稳健的模样,这血应该是别人的。
“你是慕辰?”她疑惑地问了声,将利刃撤开,却未入鞘。
“是我,什么事找我。”
他甩甩手,又蹲下就着沙土搓干手上的血水,勾勾手指,两根树枝就飞到掌心,慕辰拿在手里左右看看,翻手间被他收起。
林初雪以为和这位高人的见面会更体面一些,结果这么仓促,也不知道有没有得罪他,但多半也不会留下什么好印象就是了,谁会喜欢被剑指着呢。
“对不起,慕前辈,冒犯到你了,”她斟酌着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修饰自己,“请你帮帮我,听说你要去沙井店,可以带我一起去么。”
“嗯?”他眉头皱起,“你去这地方干什么?”
“十几年前家里被大水淹了,塞城人来赈灾,救了我一家的命,但听说他们一回来就被杀被贬,好多人都被赶到沙井店去了,吃不饱穿不暖的,所以我想去帮帮他们。”
慕辰静静听完,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撂下一句:“让我想想,想好了知会你一声。”
他思量着抖抖身上的沙土,低头走向不远处的树林。
林初雪不知道该跟上去还是改天再去拜访,今天这下子又冲动了,应该再多打听一些他的喜好嫌恶才对,又或者去买通他的旧识带着自己去找他,也比今天好上百倍。
慕辰走了几步,又回头冲她招手:“唉,别站那儿了,跟我来吧。”
犹豫的林初雪抬起头,急忙往脸上挂起笑容,她反手收剑,小跑着过去,真希望现在装乖巧还来得及。
林初雪跟着慕辰走到林间小路,她打量着着脚下沾血的枯叶,不远处的树干中有几只钉入树干的箭矢,断裂的马车,四散的木箱货物,都展现着打斗过的痕迹。
两人走到林间小路上,跨过横七竖八的尸体,断断续续地数着得有十几个人了,有塞城巡逻队的人,还有车队的人,林初雪心下惊跳,这是非之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慕辰平静地走向前方背光处的大树,那里堆叠了几个尸体。
“刚才还有个活的,我藏里面了。”
他离开时拖了几个死人压在那个倒霉蛋的身上,险些没把这家伙的最后一点气也给压没了。
林初雪过去蹲下帮忙,将那人拉出来,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她努力克制住手指的颤抖,扒开血糊在那人脸上的湿发,大脑一片空白。
“她吃的点心里有毒,我从她嘴里抠出来半块,看着像是加了死人花,灌过药也扣过嗓子眼,吐出来不少。”
林初雪觉得自己的嘴也像是中毒了似的,在发麻:“死人花?会死吗?”
“应该没事,她好歹也是个修士,”慕辰轻声安慰她,“别担心,我已经叫人了,会有人救她的。”
“那就好,我也来帮忙。”
林初雪唇色苍白,把她抱在怀里,抓住手腕一点点地输送灵力,温养着枯竭脱力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