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娘与婶娘们把自己的嫁妆都送到公中记档吧。”
“毕竟林家尚未分家。”
她的声音冷静柔和,可是一下子,上房却鸦雀无声起来。
那丫鬟已经自觉跪下听她说话了。
早些年,那个只知道垂头隐忍,无论长辈谁什么都逆来顺受,连丫鬟都可以取笑她的那个二姑娘去了哪里?
“还有老太太的嫁妆和私房……作为咱们林家的长辈,怎么能不以身作则呢?”
她话音刚落,上房里已经传来了瓷器砸碎的声音。
还有林汐月弱弱的哭声。
林舒月听见了上房里太夫人的怒骂声,只是动了动嘴角。
如今太夫人作为家族的大长辈,做派已经开始令林家曾辉煌的门楣染上了乌黑的颜色,成为京都的笑料了。
心里叹了一声,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领着人回了王府。
忠勇王府换下缟素,张灯结彩了起来,虽是新丧期间不能大肆操办,却也处处透着喜气。
忠勇王府缟素尽除,处处透着几分内敛的喜气。
林舒月被引到正厅,对着坐在主位的顾琢十分庄重的行了大礼。
“儿媳给父王请安。”
顾琢望着眼前这个执意要嫁给一个牌位的姑娘,手指摩挲着案几上那个描金木匣。待她直起身,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是我儿雁回的心爱之物,如今便交与你保管。”
林舒月双手接了过来。
匣子不重,却让她眼眶倏地红了。
虽说是借他之名脱身,可那毕竟是多年的竹马知己。
他就这么突然走了,她又怎能真的无动于衷?
她这般情态,反倒让顾琢更加确信,自家那个冷心冷性的儿子,当真在外面留了情。
“陛下赐给你的府邸,就在你娘家荣安侯府旁边,也是巧得很。”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陛下特意嘱咐,若你不喜,京中合制的宅子还有几处可选。”
林舒月眸光微闪,忽地勾起了唇角:“离娘家近……很好。”
她眼底闪过一丝锋芒,寡居的日子还长,就当是给自己找些乐子。
顾琢沉默片刻,“县主府还在修缮。”
随即转身对刘管家吩咐道:“先带少夫人去春华堂安置。”
因顾雁回走时,顾琢尚未请封世子,所以林舒月也只能被称为少夫人。
林舒月垂下了头。
“父王,儿媳想先去山上的佛堂为夫君祈福。”
见她满身暮色,全然没有这个年岁女孩该有的活泼灵动,便知她是真的因那个混小子伤心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穿过闹市,路过最热闹的茶楼街,慧蝉掀开车帘一角。
说书人正拍着醒木,嗓门洪亮。
顾家的佛堂在山里,清冷寂静,方圆十里没有人烟。
慧蝉陪着林舒月站在外面,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枝叶晃动的声音。
林舒月皱着眉看过去,似乎看到了一道高挑的人影,但树荫挡着也看不真切。
山里寂静无人,响声如此突兀。
“是谁在哪?”
她紧盯着那影影绰绰的人影,片刻也不敢放松。
突然颇为意外地从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林舒月!”
宋时景正拾阶而上,慢慢走到林舒月面前。
“你这个贱人,竟然还真的攀上了忠勇王府!”
“怎么?王府给你赶出来了?”
林舒月看见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太夫人和大伯母的话,就在耳边似的。
“都是你的过错。”
“狐媚子,竟然敢勾引未来姐夫。”
好话歹话都是他们说的,林舒月连半分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林舒月对他并没有兴趣,她感到有些冷。
她总感觉在树林里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紧盯着她,隐隐发冷,略有寒意。
宋时景眉间带着怒意。
“你就这么想为他守寡!贱人!”
林舒月轻笑了一声,声音里都带着些柔和。
“嫁给他的牌位,我愿意。”
“我林舒月,宁愿为顾雁回守寡一辈子,也绝不嫁你。”
“妾、平妻都不行,就算你现在退亲许我正妻之位,我也不愿!”
宋时景瞪着眼睛,脖颈上青筋暴起。
这是他第一次,因着一个女人受到了如此令人难堪的羞辱。
他怒极反笑,一步一步登上台阶。
“说来,我也还没尝过有孕的妇人是何滋味。”
慧蝉见状,伸手将林舒月护在了身后。
“我是忠勇王府的人,你还不退下!”
林舒月呵斥了一声,一双眸子却在暗暗观察这周围的退路。
她话音刚落,林子里便传出来巨大的响声。
紧接着一颗石子弹在了宋时景身上,他便晕了过去。
林舒月霍然看去。
树林中寂静许久才慢慢走出一位身着布衣,面容冷峻而又俊美的青年。
他狭长的眸子看向口口声声要做个寡妇的林舒月。
“你是谁?”林舒月总感觉他的眉眼有哪里很是熟悉。
这青年看着格外狼狈,穿着简单陈旧的布衣,瞧着像平民百姓。
可这浑身凌冽的气势又不像是一般人。
他慢慢走近。
林舒月这才看见青年的脖子上一道长长的伤疤,狰狞着蜿蜒而下。
虽然已经结痂,但看起来依旧可怖。
林舒月顺着这道伤疤,将目光转移到了青年的身上。
似乎有着隐隐的硝烟气息。
这气味林舒月很熟悉。
是父母那样强悍武将身上才有的。
况且最近战事平息,许多武将都从边陲回归了京都。
林舒月想,这青年大概是从沙场上受伤回来的武官。
“您是迷路了吗?”
“这位大人,顺着这条小路下山,就可以直接抵达京都了。”
顾雁回目光锐利的看向林舒月。
她一双眼睛看起来真诚而又善良,不像傻子。
但不傻的话,如此美貌的少女会愿意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死人守寡?
只凭着一些往来信件?
“我听说顾雁回战死边陲,你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死人?”
“我与雁回青梅竹马,我自是心爱于他了。”
“以侯府来看,嫁给他并非易事,如今他随庄王殿下战死边陲,我才能有嫁给他的机会。”
“能为他守节,我已经满心欢喜了。”
顾雁回看着她嘴角露出的真心喜欢的笑意,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说起顾雁回,她脸上的光彩是温柔而又欢喜的,这叫他猛地跌入了她深情地双眼,一时竟失了神。
顾雁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随后,带着一身令人颇为畏惧的血腥气走过林舒月的身边,目不斜视越过了她,直接走到宋时景面前。
那眼神颇为凌厉的看向已经晕死在地上的宋时景,突然抬手将他拎了起来。
他是真的伤的很重,脸色十分苍白。
但就是已经面色惨白的男人,手却依旧稳地厉害。
“无耻下作。”
“你要不要打他几下出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