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话时真心实意。
对面的青年眸色微动,忍不住柔和了眉眼,身上的冷峻褪下了几分。
“愚蠢,你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不羡慕人家夫妻和美?”
林舒月摇了摇头,“守着他,我就是和美的。”
“大人的伤可有大碍?”
“皮外伤,失血过多。好好养几年便会痊愈。”
他顿了顿,似乎是怕吓到她,又补充了一句。
“未伤及根本。”
林舒月弯起眉眼,点点头。
“未伤及根本真是太好了,大人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啊!”
他看着她对自己笑得格外真切,垂了垂眼睛。
“还好。”他不自在地转头,努力用冷淡的语气说道。
此时宫人回来,林舒月也就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车轮撵着青石而过。
林舒月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努力的压下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
荒唐!实在是太荒唐!
明明才说过“守着他,我就是和美的”,怎么今日却因为一个陌生男子就乱了心神。
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总是让她觉得有些熟悉,既有探究又有隐忍,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
不能再想了!
她是顾雁回的妻子,一辈子都是。
马车忽地停下,车夫在外恭敬道:“少夫人,王府到了。”
林舒月定下心神,掀开车帘。
慧蝉牵着顾悔站在台阶上,小小的孩子一见到她眼睛便亮了起来:“嫂嫂!”
他挣开丫鬟的手就要冲过来,却在即将撞上林舒月时被斜里伸出的一只手拎住了后颈。
“悔儿,仔细些,嫂嫂……”顾雁行将顾悔放了下来。
林舒月下意识抚上平坦的小腹,那个压根就不存在的“遗腹子”,眼帘垂下几分。
顾雁行十分恭敬:“嫂嫂。”
“二叔。”林舒月勉强笑着行礼,面前这位年轻人态度十分恭敬谦卑,对自己这个凭着遗腹子才嫁进顾家的嫂子没有半点看轻。
林舒月上前牵起顾悔的手。
“二叔,若没有事,我便先带着悔儿回春华堂了。”
林舒月牵上顾悔软乎乎的小手,正要转身离去。
顾雁行轻声道:“嫂嫂且慢。”
他抬头看向林舒月,眼底闪过忧色。
“嫂嫂如今身子不大好,不若先让悔儿跟着我?”
“我从前在书院念书,到了年岁有了功名又久不在家……悔儿的事还要谢过嫂嫂。”
林舒月垂眸,嘴角漾开一抹浅笑:“二叔言重了,我身为长嫂照顾弟妹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先让悔儿跟着我吧,出了那些事儿,这孩子晚上难免害怕。”
顾雁行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随即再度垂了下去。
“听嫂嫂的。”
林舒月牵着顾悔离开了,顾雁行独自站在原地,看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逐渐消失。
他挑起腰间悬着的玉佩,还是幼年兄长所赠。如今玉色依旧,人却……
“二少爷。”刘管家走近他身边:“王爷有请。”
顾雁行恍若未闻,目光依旧停留在回廊尽处,那里早已不见人影。
“你说……”他声音十分低沉:“夜深人静之时,她会不会想起……”
话未说完,刘管家看向这位年轻的二少爷眼里来不及掩饰的痛楚。
“你说,侯府已经将我的嫁妆尽数还了回来?”林舒月坐在软榻上,轻轻拨弄着案几上的茶盏。
“回少夫人,明面上是都还回来了。”含知捧着账册站在下首。
“猜到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含知将账册翻开,指着一处朱笔批注:“表面上数目都对得上,可奴婢仔细查验过,不少东西皆被侯府偷梁换柱了。”
含知声音低了几分:“陪嫁铺子交上来的账,也是不对数的。”
窗外日头渐渐西沉,林舒月忽然轻笑一声:“我还以为这位大伯母有多大长进呢。”
她起身走到妆奁前,从暗格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这是母亲当年亲手记的嫁妆单子,每一件器物上的暗记都画得清清楚楚。”
含知翻开册子,每一页边缘都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着器物的特征。
林舒月的眼神逐渐有些晦涩。
金银宝石与古董字画、上好的紫檀木……那是父亲母亲在她出生之后,便开始费心张罗着到处采买收集的最好的紫檀木,是预备着给日后打陪嫁的家具的。
至于余下大件的摆件儿,如屏风炕屏之类的,也都是格外花了心思。
林舒月忍不住想,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太夫人为什么那么讨厌她。
她心里是怨恨着太夫人的。
不然,她怎么会得志就猖狂,在得到了庇护之后,就对太夫人那样顶撞。
如果太夫人只是不肯善待她,她不会这样怨恨与忤逆。
若是当年没有太夫人的逼迫……
“明日再去,直接报官吧。”
含知点点头:“王爷说可以借用几个王府账房先生。”
“王爷说身在内院后宅,身边的丫鬟婆子虽然能干,却不知道外头的经营之道。这十个王府账房都是服侍了十几年的老人,细心可靠。”
虽然那些良田铺子的账册是还了回来,可外头的铺子谁知道有什么猫腻?无论是铺子中的库存,还是现银,如果长平侯夫人心思歹毒一些,把铺子良田里的那些东西都抽走,只留一个空架子,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含知捧着账册,目光落在林舒月沉静的侧颜上。
少夫人正垂眸翻看嫁妆单子,鬓边那朵素白的绢花轻轻颤动。
“怎么了?”林舒月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浅笑道。
含知慌忙摇头:“没、没什么……”
她顿了顿,终是没忍住,“少夫人,将军他其实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