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月有些愣住了,但又瞬间反应了过来。
之前的故作淡然,前世遭遇,都在他凌冽的眸子中化作了她真实的心意。
她永远也忘不了在林汐月的授意下肆意出入她房间的男人、众目睽睽之下扒光的耻辱。
林舒月垂着头,这还是她重生后第一次显露出真实的心情和想法。
这男人似乎能看透她的一切。
她看起来单薄且瘦弱,却默默的在他的注视下挺直了脊背。
他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林舒月十分郑重地福了福身,“大人今日之恩,日后一定报答。”
顾雁回亦看着她,颇为冷淡的说:“你今日之话,可不要后悔。”
“绝不后悔。”
“你还要嫁给顾雁回么?”
林舒月笑笑,“自然是要嫁的。”
“只剩牌位也嫁?”
“我心甘情愿嫁给他,不论是人还是牌位,这桩婚事我也绝不后悔。”
她手上没什么力气,但还是一巴掌一巴掌的甩了下去。
“王八蛋!都怪你!”
临了,还停下来,踢了他两脚。
宋时景的脸逐渐红肿了起来,奄奄一息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
“谢谢你,这样已经足够。”
顾雁回狭长的眸子看向她因用了力气而变得绯红的脸颊。
见他肩膀上的血迹已经开始逐渐扩大,林舒月犹豫了下。
“大人伤势严重,可要重新包扎?”
他摇了摇头,便转身提着已逐渐昏沉的宋时景往山下小路走。
修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小路上。
“姑娘……这位大人怪吓人的。”
慧蝉更加胆大泼辣,可在面对着着青年的时候一生都不敢吭。
他身上的气势既矜贵又凛冽,不像是寻常人家出身,绝非普通人。
林舒月前世被困在后宅,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出色的人。
那是她两世加在一起,第一次见过的俊美。
“看起来是个武将,应该是从边陲回来的吧。”
山风垂在身上还是有些冷的,林舒月便与慧蝉回了屋子里。
“慧蝶,你去打听打听宋时景上山可有人看见了吗?”
“再帮我请个人来,小心些,最好别让人看到。”
慧蝶附耳过去,仔细听了林舒月的吩咐后,皱着眉出去了。
顾雁回留下来的东西里有一本书,是林舒月素来喜欢的,此次上山也特地带了回来。
日暮西沉。
慧蝉刚出去准备打水,又快步走了回来。
“姑娘,慧蝶带着人回来了。”
林舒月正垂着头看书,闻言将东西放置在了一边。
“请进来吧。”
慧蝉点点头,将人请了进来。
是济慈堂的陈女医。
陈女医提着药箱走进内室,依旧是那身十分素净的衣衫,发髻间只簪了一支乌木簪子。
“又见面了,陈郎中。”林舒月唇角含笑看向她。
陈女医行礼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才深深福身:“如今该叫您少夫人了。”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半点声音也无。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
“您为何要帮我?”
她的目光直直刺向陈女医那张平静淡然的脸。
陈女医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少夫人误会了,老身那日只是奉命诊脉。”
林舒月轻笑一声,“那点小手段何故能瞒得住您和林府医?”
“说起来还要多亏了您在林府医面前帮我混淆视听呢。”
陈女医终于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姑娘,我曾受过二位将军的恩惠。”
“进府才知王爷要老身来查证孕事,但那日一见你,我便知道了,你和你母亲真的很像。”
林舒月沉默了,她只是怀疑、想不透为何这位从未见过的女医会帮了她这样大的忙。
“侯府伙房有一做饭婆子是与我一同逃难出来的,知道侯府里的事情。”
“那日我见了您,便知道您出此下策一定是侯府做出了十分下作的事情来。”
林舒月只愣了片刻,立即从炕上下来,扶起了这位一想起她父亲母亲便不免有些伤感的妇人。
“姑娘,老身也没什么本事,您要是用得着我老婆子,吩咐一声就行,不用为难。”
林舒月将她扶到身侧坐了下来,素白的玉手十分亲切地覆盖在了她略有些苍老的手上。
“陈姨,我这样唤您是可以的吧?”
闻言,陈女医的眼眸瞬间瞪得老大,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却又被林舒月按住。
“姑娘!我怎么配您唤我一声姨!”
“您救我一命,担得起的。”
林舒月目光十分柔和地望向她,看的陈女医心里暖暖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既然姑娘唤我陈姨,我便会尽心竭力的帮您。”
两个人又坐在一起聊了许久,因着在山中待久了恐惹人生疑,慧蝶又将陈女医送了下去。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窗棂,在她素白的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姑娘...”慧蝉小心翼翼地开口,却被慧蝶拉住了衣袖。
她确实不是傻子。
陈女医字字句句的暗示,她又怎会听不懂?
那个“孩子”若需要消失,不过是几副药的事。可若是她需要一个真实存在的孩子呢?
指尖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小腹,林舒月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青年的身影。
他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凛然不可侵犯,若是…
林舒月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赶出脑海。
那样风姿绰约的人物,看着并不像是普通人,岂是她能随意算计的?
“慧蝶”她定了定神,“宋世子的事可都打听清楚了?”
慧蝶递上一盏温热的蜜水,“今日宋世子的马车行至山脚时,当众责打了一个拦路的小乞丐,嚷着要赶着上山。”
林舒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不是天赐良机么?宋时景这般张扬,正好给了她借题发挥的机会。
林舒月轻轻叹了口气。
她再次想起那个男子挺拔如松的背影,心头莫名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若能有那样一个父亲的孩子…
“姑娘?”慧蝉见她出神,轻声唤道。
林舒月回过神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利用宋时景的把柄,在忠勇王府站稳脚跟。
至于其他,她摇了摇头,将那抹不切实际的幻想压下心底。
“去准备一下,”她站起身,裙摆垂落下来,“给陈女医送个信吧。”
顾雁回将宋时景塞进他宽敞的马车里,借着他的车回了趟京都。
又悄无声息地摸进了春华堂。
不远处,含知抱着那个熟悉的描金木匣走来,嘴里不住嘟囔:“好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明摆着欺负我们夫人!”
顾雁回皱了皱眉,一枚铜钱“铮”地钉在含知脚前的青石板上
含知瞬间警惕起来,见四下无人,才进了假山。
见到多日未见到顾雁回,含知兴奋了一瞬,但在瞥见他那已经渗了血的伤口时,表情又瞬间暗淡下来。
“主子!您怎么伤得这样重!”
顾雁回抬手制止住她:“你刚刚说欺负夫人是怎么回事?”
她愣了下,表情又瞬间变得愤愤不平。
“还不是侯府那些烂下水的!”
“咱们夫人有什么好东西,都叫他们贪墨了去!”
含知沉沉地喘着气,一副十分气愤的模样。
“就没几样是能对得上的,您到底还要‘死’到什么时候!”
顾雁回沉默片刻,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声音也低沉暗哑。
“这段时日,你贴身看护夫人。”
“这事我知道了。”
顾雁回转身离开,身影彻底融入了夜色当中。
含知愤恨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便也神色如常的回了春华堂。
第二日晨起,顾琢正用浸湿了的帕子净手。
刘管家便神色慌张、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王爷!不好了!少夫人见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