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在原地,眼前突然闪过王妃临终前被血浸透的床褥。
“王爷,少夫人身边的丫鬟已经请了陈女医过去了。”
话未说完,顾琢已经大步冲向门外。
林舒月蜷缩在锦被里,脸色惨白。
陈女医按住她发抖的手腕,指尖在脉门不着痕迹地一压。
顾琢快马赶到时,林舒月已经昏睡了过去,陈女医也退到了外间熬药。
顾琢站在门口,轻咳了一声。
慧蝶眼眶通红,明显是哭过的痕迹。
她跪伏在地,声音哽咽:“回王爷的话,少夫人今日晨起忽觉腹痛难忍,陈女医诊过后,说是气急攻心,才导致胎相不稳。”
顾琢眉头紧锁,“气急攻心?”
“王爷。”慧蝶小心翼翼地抬头,见他面色阴沉,犹豫片刻才道,“昨日,宋世子来了,言语间对大公子颇为不敬……”
顾琢眉头皱起,打量了下眼前这件略有破败的小屋。
顾雁回简直混蛋,好端端的非要假死作甚!
搞得一切都名不正言不顺!
“传本王令,少夫人身边加派护卫,待少夫人养好身体后回府养胎。”
“含知呢?”
慧蝶直起身回话:“王爷,含知在侯府清点我们夫人的嫁妆呢。”
顾琢点点头,“任何人不得擅自打扰少夫人养胎。若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寻到她面前。”
“本王定会严惩不贷。”
林舒月醒来时,慧蝶慧蝉和陈女医都陪在她身侧,周遭除却树声,安静非常。
见她醒,两个丫头难以控制的红了眼眶。
“姑娘,您何苦演这一遭,平白糟践您自己个儿的身子。”
林舒月虚弱地笑了笑,轻抹去小丫头的泪珠。
视线越过她们肩头,落在远处正在煎药的陈女医身上。
“值得的,这孩子若是骤然掉下,岂不惹人怀疑么?”
林舒月声音轻得像叹息,“如此,进退皆有路可走。”
慧蝉又气又心疼,“王爷还在家庙附近增添了护卫,含知也赶过来了。”
林舒月被慧蝶扶着坐起来,手里又被塞了一盏红枣茶。
“没事,不过是一些看起来让我不太好的药。”
“王爷还说,待您好些便启程回府里去,呆在这家庙算怎么回事儿。”
茶盏中的红枣轻轻晃动。她垂下眼帘,在袅袅热气中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光。
林舒月轻轻放下茶盏,指腹摩挲着杯沿,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回府也好。”
她眸色微深,“若是在府里出了事,父王反而更容易信以为真。”
慧蝉瞪大眼睛,低呼道:“姑娘!”
“嘘。”
林舒月抬手制止她,唇角浮起一丝笑。
“既然要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她抬眼看向陈女医,两人目光交汇。
陈女医缓缓点头,从药箱底层取出一只小瓶,递到林舒月手中。
*
刘管家在前面带路,这一路上行礼的仆人也很好分辨。
唤她将军夫人的都是春华堂的人,唤她少夫人的则都是王府中人。
林舒月若有所思地抚过小腹。
正思量间,忽听前方一声惊呼。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猛地从回廊拐角冲出,结结实实撞了上来。
那孩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玉雪可爱的脸。
刘管家急忙上前,向林舒月赔罪。
小男孩恍若未闻,仍直勾勾盯着林舒月,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孩童应有的天真,反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究。
林舒月摇摇头,声音轻柔:“无妨的,刘管家。”
她目光落回孩子身上“这是王爷的幼子顾悔吗?”
刘管家面露难色:“正是。当年王妃娘娘就是为了诞下小公子才...”
她记得当年忠勇王妃难产离世的噩耗传来时,她曾给顾雁回写过一封慰问的信。
“王爷一见小公子便心痛不已。”刘管家压低声音,“故而小公子平日都由奶母带着,但王爷特地吩咐小公子一切用度都要最好的。”
林舒月下了软轿,蹲下身,与孩子平视。
当她看清孩子眉宇间那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怯懦时,心头突然一疼。
那神情像极了在荣安侯府小心翼翼求生的自己。
“悔儿?”她柔声唤道,指尖拂过他额前的碎发,有些薄汗。
“我是你嫂嫂。”
这时两个婆子气喘吁吁地追来,却在看到眼前一幕时僵在原地。穿褐色衣裙的婆子慌忙行礼:“少夫人恕罪,这孩子顽劣不懂事,冲撞您了。”说着就要去拽顾悔。
另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婆子则毫不掩饰脸上的不耐烦,尖声道:“公子还不快给你嫂子赔罪!”
在婆子的呵斥声中,顾悔小小的身子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林舒月眼神一冷,这样的神情她太熟悉了。
一个不被父亲重视的幼子,在府中会遭遇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林舒月伸手将孩子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指尖触到他的衣衫时不禁皱眉。
“悔儿可喜欢嫂嫂?你大哥去了,嫂嫂心里难过,悔儿可要陪着嫂嫂?”
小男孩迟疑了片刻,突然扑进她怀里,小脸埋在她肩头。
林舒月感受到孩子微微发抖的身子,心头涌起一阵酸楚。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满是心虚。
林舒月抱着顾悔站了起来,那孩子像是贪恋般紧紧的抱住了她的脖颈。
她瞪了那两个婆子一眼,转身便朝着正厅走去。
褐色衣裙的婆子突然伸手拽人,试图将二人拦下来。
“放肆!你竟敢拉扯我的衣裳!”
林舒月正愁这孩子的事情她当嫂子的开不了头呢,这婆子到自己撞了上来。
“怎么,欺负我是个寡妇不成?”
“待我请示父王,处置了你们这起子刁奴!”
慧蝉慧蝶一直跟在林舒月身后,见状也拦住了这两个婆子,不让靠近。
顾悔突然攥紧林舒月的衣襟。那截露出的手腕上隐隐露出一道竹枝抽过的红痕。
“还请少夫人见谅,倒不是咱们有意冲撞,是小公子该吃药了。”青衫婆子假笑着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
林舒月鼻尖微动,这分明是致人昏睡的药!
她突然想起前世被灌药时的屈辱,胃里一阵翻涌。
“小公子生了什么病?我看该吃药的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