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心中的激动,早已冲破了言语所能承载的极限,仿佛有一团烈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每一次心跳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震颤。
当他真切认识到燧发枪与复合弓这两样器物,必将为大明的军事实力带来颠覆性的提升时,这位素来以铁血闻名的军事狂人,瞬间便将他雷厉风行的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
夜幕早已笼罩金陵城,街道上只有零星的巡夜士兵提着灯笼走过,蓝玉却全然不顾夜色深沉,攥着燧发枪与复合弓的图纸,翻身上马朝着军营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要立刻找到军中最顶尖的军匠,让他们即刻投入到燧发枪的仿制与复合弓的打造之中。
此刻,蓝玉的心中涌动着一股强烈的预感,这预感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清晰而坚定:这两样武器装备,绝非寻常器物,它们足以打破当下世界的格局,让大明的铁骑在战场上横扫一切对手。
也正是在这一刻,蓝玉忽然对朱允熥争夺储君之位的成功,生出了满满的信心。
在他看来,仅凭这两样能让大明军队实力跃升数倍的“神器”,
朱允熥便完全具备了担任皇太孙、未来继承大统成为皇帝的资格——至少,蓝玉对此深信不疑。
这份认知,让蓝玉的心中既充满了惊喜,又夹杂着几分唏嘘。
惊喜的是朱允熥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如此足以改变国运的神器,居然就这样轻易地交到他手中,任由他去钻研打造;
而唏嘘的,则是朱允熥那深不可测的城府与超乎常人的忍耐力——手握这般神器,他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来炫耀,也没有立刻去朱元璋面前换取功劳、讨要赏赐,反而要求他先将燧发枪和复合弓成功仿造出来,并且实现批量打造后,再向陛下禀告……
蓝玉在心中暗自感叹:单论这份城府与忍耐力,即便是先太子朱标,恐怕也有所不及吧!
如此心智坚定、行事沉稳的“狠人”,若还不能在储位之争中成功,那才真是没有天理了!
于是,蓝玉怀着这份激荡到几乎要溢出来的心情,脚步不停,直奔军营而去。
既然朱允熥对他如此信任,将这般重任托付于他,他蓝玉又岂能让这份信任落空?
那些文人墨客不是常说“士为知己者死”吗?
而他蓝玉一生最看重的便是“义气”二字,
定然要将朱允熥交付的任务办得妥妥当当。
否则,又如何对得起这份沉甸甸的信任?
连夜赶到军营后,蓝玉没有片刻停歇,立刻下令召集了大批经验丰富的军匠,将燧发枪的实物与两份图纸一同摆放在众人面前,让他们即刻开始研究如何仿造燧发枪与复合弓。
当军中的军匠们第一眼看到燧发枪的实体时,所有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撼。
不得不说,比起大明神机营目前装备的火绳枪,眼前这柄燧发枪的精密程度,何止高出一点半点,其整体设计更是堪称完美。
尤其是燧石撞击点火与定装火药这两项核心设计,在众军匠看来,简直就是天才般的构想,完全打破了他们对火器的固有认知。
这突如其来的震撼,让一群军匠瞬间陷入了复杂的情绪之中:
一方面是大开眼界的兴奋,见识到了如此精妙的武器设计;
另一方面则是深深的忐忑,他们暗自担心,以自己这群人的技艺水平,是否真的能造出如此精密的燧发枪?
至于复合弓,军匠们倒是显得信心十足。
毕竟图纸上详细标注了材料的配比与每一步的工艺步骤,而且复合弓的整体结构相对简单,与燧发枪这种集精巧设计于一体的器物相比,仿制难度简直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面对军匠们各异的神情,蓝玉却全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安抚。
他久居大将军之位,早已习惯了发号施令,当下便直接下达了一道死命令:一个月之内,必须见到第一支仿制成功的燧发枪与第一把打造完成的复合弓。
在蓝玉心中,若不是看在燧发枪与复合弓这两样神器的面子上,他根本不会如此郑重地召见这群军匠,毕竟以他的身份地位,寻常军匠还入不了他的眼。
军匠们听着这道命令,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但面对蓝玉不容置疑的眼神与威严,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心中暗下决心,定要拼尽全力试一试。
在军匠们准备离去,着手开始研究仿制工作前,蓝玉又面色严肃地再三警告:“若有谁敢擅自将燧发枪与复合弓的相关信息泄露出去,无论涉及谁,一律严惩不贷!”
所有人都清楚,蓝玉一向治军极严,若是有人敢违背他下达的军令,最终的下场定然凄惨无比。
因此,军匠们不敢有丝毫马虎,纷纷躬身行礼,连声答应下来。
见众人态度坚决,蓝玉这才放任他们离去。
打发走军匠后,蓝玉独自站在营帐中,眉头微微皱起,心中快速思索着后续的安排。
片刻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便朝着营帐外走去——他要连夜直奔吴王府,去找朱允熥问个清楚。
其实在此之前,蓝玉与朱允熥早已商议过,为了避免引起朝中某些有心人的注意,防止他们借题发挥、中伤朱允熥,近期要尽量减少两人之间的来往;而且在朝中,也不能表现得过于亲密,以免给朱允炆一方造成太大的威胁,从而降低他们的警惕性。
也正是因为这个约定,早上朱允熥被封为吴王、乔迁新居之时,蓝玉才没有亲自出面道贺。
可如今,蓝玉却顾不上这些约定了——关于燧发枪与复合弓,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与好奇,若是不问清楚,这份心痒难耐的感觉简直能让他彻夜难眠。
更何况,现在已是大半夜,街上行人稀少,想来也不会有人发现他此行的踪迹。
……
然而,当蓝玉心急火燎地赶到吴王府,急匆匆地想要找到朱允熥时,却看到了一幕让他始料未及的场景:朱允熥正围着一个巨大的陶缸来回转悠,手中还拿着一些不知名的粉末状物品,时不时地便往陶缸之中添加一点,神情专注而认真。
这突如其来的画面,让蓝玉瞬间愣住了,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也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候着,不敢上前打扰。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朱允熥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将陶缸的盖子轻轻盖上,蓝玉才按捺住心中的好奇,走上前问道:“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
朱允熥转过头,看了蓝玉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却没有对陶缸的事情多做解释,反而话锋一转,问道:“舅姥爷这么晚还特意来找我,想来,是为了燧发枪与复合弓的事情吧?”
蓝玉见朱允熥没有解释陶缸的打算,也识趣地没有再多追问,当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咧嘴一笑,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激动:“殿下猜得没错,臣这半夜冒昧来访,确实是因为燧发枪与复合弓之事。”
朱允熥对此并不意外。
他很清楚,燧发枪与复合弓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像蓝玉这样常年掌管大军、一心想要提升军队实力的大将,在见到如此“神器”后,心中定然激动难耐,迫切地想要问个明白。
当下,朱允熥也不耽误,引着蓝玉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进入书房后,他亲手将门窗关好,确保没有外人能够偷听,随后才笑着对蓝玉说道:“舅姥爷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便是,侄孙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蓝玉被朱允熥这么一说,反而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眼神中满是纠结——心中的问题太多,反而让他不知该先提哪一个。
朱允熥见状,也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给蓝玉留出足够的时间,让他仔细梳理心中的疑问。
又过了好一会儿,蓝玉才终于理清了思绪,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
“其实,臣最想知道的是,燧发枪与复合弓这两样神器,殿下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这般巧夺天工的设计,真是让人叹服不已。
若是我大明军队能够全军装备这两样武器,那么北方草原上的鞑靼与瓦剌,便再也不足为惧了!”
朱允熥心中暗自庆幸,早就料到蓝玉会问起神器的出处——毕竟这是系统奖励的物品,根本无法用这个时代的逻辑去解释。
他当即轻咳一声,脸上露出一副随意的神情,含糊地糊弄道:“不过是意外从一位南洋商人手中购得罢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舅姥爷能否找到人将它们批量仿制出来?”
事实上,蓝玉对于燧发枪与复合弓的具体出处,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他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更多的是因为心中激动,想要与朱允熥多聊几句,以此来确认这两样神器是真实存在的,而非自己的幻想;
同时,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对燧发枪与复合弓极为看重的态度传递给朱允熥,让朱允熥也能更加上心——毕竟,朱允熥之前是让常森那个在他看来有些不靠谱的家伙转交图纸和实物的行为,这让蓝玉总觉得朱允熥似乎并不是太重视这些“神器”。
是以,在听到朱允熥的询问后,蓝玉没有丝毫犹豫,先是仔细回想了一下军匠们刚才的反应,随后便坦诚地说道:“这个不好说…但臣已经给军中最优秀的军械匠人下达了死命令,要求他们在一个月之内,必须拿出第一杆仿制成功的燧发枪与第一把打造完成的复合弓……方才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从他们的神情来看,显然还是有些把握的。”
朱允熥听到这个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最好不过……”
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眼神微微一动,随即对着蓝玉嘱咐道:“舅姥爷,您可以告诉那些军匠,在仿制的过程中,最好让每个人专门负责一个零件的打造。这样一来,既能让他们熟能生巧,加快仿制的速度,也能保证每个零件的质量,对后续的批量生产大有裨益。”
朱允熥所说的,正是后世工业生产中常见的流水线作业模式——让每个工匠专注于一个零件的制作,不仅能提升效率,还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因某一个人泄密,而导致整个武器的制造机密被窃取。
同时也能为后续大规模批量打造燧发枪和复合弓打下坚实的基础。
蓝玉闻言,眼前瞬间一亮,心中不由得对朱允熥更加佩服——他怎么就没想到这样的办法呢!这个建议实在是太中肯、太实用了!
他当即连连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地答应道:“殿下真是聪慧过人!臣回去之后,便立刻将这个方法嘱咐给那些军匠,让他们按照这个方式来操作!”
朱允熥看着蓝玉激动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显然,他对蓝玉的执行力极为认可——只要是蓝玉认定的事情,定然会不打折扣地去完成。
见朱允熥露出满意的神情,蓝玉心中也有些嘚瑟,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语气中带着十足的信心说道:“一旦这两样神器能够实现批量打造,殿下再将它们献给陛下,让大明全军装备,到时候大明的军事实力必将迎来巨大的增强!
届时,朝中还有谁能与殿下争夺储君之位?
像朱允炆之流……在殿下面前,皆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咳咳!”朱允熥听到蓝玉这般肆无忌惮的话语,连忙干咳两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无奈地看着又开始变得猖狂的蓝玉,忍不住开口警告道:“舅姥爷,还请谨言慎行!依我看,您回去之后,还是多找一些修身养性的书籍看看,这不仅对您自己好,对我也大有好处!”
朱允熥是真的怕了蓝玉这张毫无顾忌的嘴——这家伙一旦嘚瑟起来,是什么话都敢说,再这么下去,恐怕就连“把皇帝拉下马”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要脱口而出了!
蓝玉被朱允熥这么一提醒,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过分了,当即龇牙笑了笑,连忙对着朱允熥拱手行礼,语气诚恳地说道:“臣谨遵殿下之命,待会儿回去之后,就立刻找书来看……”
可在他的心中,却越发感叹朱允熥的谨慎与低调——这般沉稳的性子,实在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
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又露出了几分执拗的神情,嘿嘿直笑道:
“但臣刚刚说的那些话,也都是真心实意的。在臣看来,这大明的储君之位,除了殿下您,咱蓝玉谁也不认!”
朱允熥伸出手指,轻轻指了指蓝玉,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却没有再去回答这个敏感的问题,而是转移话题道:
“好了,这些话,等将来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说也不迟。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舅姥爷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蓝玉见状,也知道朱允熥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过多谈论储位之事,便不再多言,嘿嘿一笑后,起身准备告辞。
朱允熥想着蓝玉毕竟是自己的长辈,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便打算亲自送蓝玉出府。
可就在两人刚刚走出书房,准备朝着府门方向走去时,不远处的阴影中忽然有一道人影快速闪动了一下,随后便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朱允熥和蓝玉的面色齐齐一冷,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蓝玉的眼中更是直接闪过一丝凶光,嘴角咧出一个危险的笑容,压低声音对着朱允熥说道:“殿下,要不要老臣现在就去‘帮忙’修剪修剪这吴王府的‘枝杈’?”
在蓝玉看来,杀人不过是家常便饭,他蓝玉这辈子杀过的人,恐怕整个吴王府都堆不下,又岂会怕再添几条人命?
朱允熥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心中确实有几分意动,
但仔细思索片刻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摆了摆手说道:“罢了……这些人留在府中,也不见得尽是坏事!”
蓝玉听到朱允熥的话,不由得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向朱允熥,眼神中满是不解——放着奸细在府中,难道还能有什么好处不成?
朱允熥迎上蓝玉疑惑的目光,眼神流转间,透着一股深邃而浩瀚的光芒,他轻轻笑了笑,缓缓解释道:“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可若是能够深入了解对方,知晓他们的生活习性与日常活动规律,反而会渐渐放下防备与警惕之心!”
蓝玉闻言,心中大为吃惊,他再次紧紧盯着朱允熥看了好一会儿,仿佛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孙。
半晌之后,他才忽然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敬佩地说道:
“殿下,臣现在越发觉得,您是一个能成大事之人!
面若平湖,胸藏惊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将来这大明的江山,定然非殿下莫属!”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蓝玉对朱允熥的臣服,多少还带着几分勉强——毕竟朱允熥年纪尚轻,此前也并无太多亮眼的表现。
可经过这两天的接触与了解,再加上刚刚朱允熥说的这番话,蓝玉才真正对朱允熥心悦诚服。
如此年纪轻轻,却既敢打敢拼,又能保持低调内敛,城府深不可测,忍耐力更是远超常人!
这样的人物,若是还不能在储位之争中成功,那还有天理可言吗?
更甚至,蓝玉在朱允熥的身上,看到了超越先太子朱标的光辉!
刚才那番话,绝非一般人能够说得出来,简单的几句话中,却蕴含着极强的深意,就连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都觉得受益匪浅。
朱允熥又看了蓝玉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蓝玉被朱允熥看得有些讪讪,连忙再次拱手,像是在告饶一般,还玩笑似的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那模样仿佛在说:“不说了,不说了,往后定然谨言慎行,再也不胡乱说话了。”
朱允熥看着蓝玉这副模样,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但也没有再多责备——这或许就是蓝玉的性格吧,直率、执拗,却也重情重义。
人无完人,蓝玉的天赋与精力几乎都放在了军事上,在人情世故与情商方面稍微欠缺一些,也并非无法理解。
随后,朱允熥亲自将蓝玉送到府门外,看着蓝玉登上马车。
可就在车夫准备扬鞭起程的时候,朱允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开口叫住了车夫。
蓝玉听到声音,疑惑地掀开车帘,探出头看向朱允熥,问道:
“殿下,您是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朱允熥双手拢在衣袖中,先是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皎洁的月色,又转头望向不远处灯火稀疏、却隐约透着几分肃穆的献王府方向,沉默片刻后,才轻声开口道:“关于燧发枪与复合弓的仿制事宜,舅姥爷记得提前去兵部报备一番……不用明着写明是仿制这两样器物,只需留下一个模糊的‘军械改良研究’的记录便可,这般做,也是为了以防不备之需。”
蓝玉听到这话,瞳孔微微一缩,顺着朱允熥的目光看了一眼献王府的方向,心中瞬间便明白了几分,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问道:“殿下,您是担心此事会被朝中那群酸儒抓住把柄,借机弹劾您?”
朱允熥缓缓眯起眼睛,脸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语气随意地说道:
“谁知道呢?但凡事多做一手准备总没错……若是真有那么一个‘万一’,咱们手里握着这份报备记录,也能有个由头,反过来应对他们的刁难,甚至实现‘反杀’。”
“高!殿下实在是太高明了!这般思虑深远的谋划,老臣真是拜服得五体投地!”蓝玉忍不住再次高声赞叹,语气中满是对朱允熥的敬佩,“既然殿下有这般交代,那臣明日一早就派人去兵部,将这份报备记录办好,绝不让殿下担心!”
朱允熥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蓝玉挥了挥手,示意他早些回去休息。
可这一次,蓝玉却忽然叫住了准备转身回府的朱允熥,像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叮嘱。
他探着身子,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说道:“殿下,明日您便要去文华殿学习理政了……可如今这朝堂上下,包括文华殿内部,到处都还残留着吕本当年留下的人脉势力,那些人大多都偏向朱允炆一方,殿下到了那里,一定要多加当心,万万不可让那群酸儒抓住您的把柄,暗中算计您。”
顿了顿,蓝玉又补充道:“若是在文华殿中遇到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或是被人刁难,您可随时派府中的小厮来军中找臣!
论起耍嘴皮子、引经据典地骂人,咱确实不如那些酸儒;
但要说论起带兵、或是解决一些‘麻烦’,咱蓝玉还是有一手的!”
朱允熥听着蓝玉这番直白又带着几分憨直的话,心中微暖,但又有些忍不住又气又笑,他对着蓝玉摆了摆手,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了,定会多加谨慎,舅姥爷放心便是!”
见朱允熥这般保证,蓝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对着朱允熥拱了拱手,示意车夫起程。
马车缓缓驶离吴王府门口,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朱允熥则站在原地,目送马车远去后,才转身折返回府,心中暗自思索着明日文华殿之行的应对之策。
……
与此同时,与吴王府隔街相望的献王府内,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之所以会如此,只因蓝玉深夜拜访吴王府的行踪,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有心人的眼线——而朱允炆,正是这些“有心人”中最为关注此事的一个。
白天的时候,朱允炆还因‘朱允熥与常家、蓝家翻脸’之事惊喜不已,心中满是对未来储位之争的憧憬。
可当他从府中心腹口中得知,蓝玉居然连夜绕过所有人的视线,偷偷拜访了朱允熥后,那份兴奋激动的心情瞬间便跌落谷底,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从头凉到脚。
更让他感到憋屈的是,此刻已是深夜,几位老师和母妃都已歇息,他连个能倾诉心中烦闷、得到安慰的人都没有。
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书房中,朱允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紧锁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桌案上的锦缎桌布,心中满是焦虑与不安。
他很清楚,蓝玉此次深夜拜访,无疑证明了蓝玉并没有真正与朱允熥翻脸,两人之间的联系依旧紧密。
如此一来,他之前心中盘算的“拉拢蓝玉、瓦解朱允熥势力”的计划,无疑变得难如登天
——毕竟,蓝玉放着朱允熥这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侄孙不投靠,又怎么可能转头来投靠他这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难道还能图他长得比朱允熥俊朗不成?
可即便心中清楚这一点,朱允炆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幻想:或许,蓝玉连夜前往吴王府,并不是为了与朱允熥商议要事,而是为了责问朱允熥此前“棒打常森”的不孝行为?
若是如此,那他说不定还有机会,能趁机拉拢蓝玉,让蓝玉转而支持自己……
可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朱允炆自己强行压了下去——他早已不是天真的孩童,自然明白现实的残酷,这样的幻想,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也正是因为现实太过残酷,才让他忍不住一次次地陷入这种矛盾的臆想之中,无法自拔。
这一夜,朱允炆彻底失眠了。
或许有刚搬入新府、换了床铺不习惯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朱允熥与蓝玉的紧密联系,让他心中充满了焦虑与不安。
整整一夜,他都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一会儿是蓝玉与朱允熥商议要事的场景,一会儿又是自己在储位之争中落败的画面,患得患失的情绪让他难受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金陵城便渐渐苏醒过来,街道上开始出现零星的行人与商贩。
朱允熥一夜好眠,精神饱满地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后,便带着几名随从,朝着文华殿的方向出发。
当他抵达文华殿时,殿内已经有不少官员和负责协助皇子皇孙学习的官员等候在那里。
可让朱允熥有些诧异的是,往日里上课最为勤快、总是第一个抵达课堂的朱允炆,今日居然迟迟没有出现——显然,昨夜的失眠,让他没能按时起身。
朱允熥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有过多追问,毕竟两人如今处于竞争关系,过多关注对方的行踪,反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他刚站定没多久,一位身穿青色官服、面容刻板的官员便走上前来,对着他拱手行礼道:“臣户部员外郎王冲,见过吴王殿下。陛下有旨,让臣今日引殿下前往专属的办公位置,还请殿下随臣来。”
朱允熥对着王冲微微颔首,示意他带路。
两人穿过文华殿的正殿,来到后侧专门为皇孙们设置的办公区域。
当王冲指着靠近殿门的一个空位,对朱允熥说“殿下,这便是您的办公位置”时,朱允熥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沉,心中瞬间便有了判断——这位户部员外郎王冲,定然是朱允炆的人。
否则,他绝不会在自己刚到文华殿的第一天,就给自己摆出这样一个明显的“下马威”。
要知道,如今正值深秋时节,金陵城的清晨早已寒意刺骨,尤其是靠近殿门的位置,每当有人进出时,凛冽的寒风便会顺着门缝灌进来,坐在这个位置上办公,简直与充当“人形挡风屏”无异。
可即便心中清楚王冲的用意,朱允熥也无法直接提出异议。
他此次前来文华殿,名义上是“学习理政”,身份更像是一个“学徒”,一切安排都需听从文华殿内资深官员的调度,若是此时仗着“吴王”的身份提出不满,反而会落得一个“骄纵蛮横、不遵规矩”的名声,正好给了对手攻击他的把柄。
朱允熥心中很清楚,这或许正是朱元璋的用意。
让他们在文华殿中自行适应,与官员们处理好关系,这本身就是对他们能力的一种考验。
进入文华殿后,朱元璋不会给予任何一方特殊的支持与照顾,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
似乎是感受到了朱允熥异样的目光,王冲脸上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殿下恕罪,并非微臣有意怠慢殿下,实在是文华殿内的办公位置早已分配妥当,其他位置都已有人使用,只剩下这一个空位了。”
顿了顿,他又故作“贴心”地补充道:“不过殿下也不必担心,这个位置虽然靠近殿门,偶尔会有些冷,但也有一个好处——通风极好,空气清新,能够让殿下时刻保持头脑清明,这对于殿下学习处理政务,也是大有裨益的。”
朱允熥心中冷笑,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反而对着王冲笑呵呵地点头,语气诚恳地说道:“多谢王大人费心安排,这个位置本王很喜欢。
坐在这儿,既能看到殿内众人处理政务的模样,也能观察到殿外人来人往的景象,多看一些人、多了解一些事,也有助于本王日后担任储君时,更好地挑选人才、为国效力。”
王冲听到朱允熥这番话,不由无语,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原本以为,朱允熥年纪尚轻,面对这样的刁难,要么会当场发作,要么会面露不满,可没想到朱允熥不仅没有丝毫恼怒,反而还能说出这样一番深明大义的话来,这份城府与隐忍,实在远超他的预料。
他心中暗自警惕:看来,这位吴王殿下,远比自家献王殿下想得要难对付得多,日后必须更加小心应对。
尽管心中念头百转,王冲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神情,对着朱允熥拱手道:
“殿下心胸宽阔,深明大义,微臣佩服。
那殿下先在此坐定,待会儿便会有官员将今日需要学习查看的奏章送来,供殿下研习。”
“好。”朱允熥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沮丧或不满,径直走到那个靠近殿门的位置坐下,姿态从容,大有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豪气。
王冲看着朱允熥沉稳的模样,心中越发觉得不安,他对着朱允熥微微颔首后,便转身快步离去,只是在转身的瞬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
朱允熥盯着王冲离去的背影,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在文华殿中,类似的刁难与试探,恐怕还会源源不断。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思绪压下,开始默默观察殿内众人的神情与互动,为接下来的“学习理政”做准备。
可他刚坐定没多久,就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眼眶发黑、精神萎靡的身影,急匆匆地朝着文华殿走来
——正是迟迟未到的朱允炆。显然,昨夜的失眠,让他的状态变得极差。
朱允熥看到朱允炆这副模样,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他对着朱允炆扬了扬手,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道:“二哥,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看你这脸色,莫不是昨夜为了研习学问,学习到深夜才歇息?”
朱允炆的脚步猛地一顿,他抬起头,看到坐在殿门旁、精神饱满的朱允熥,心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因为你和蓝玉昨夜的事情,我怎么会失眠到天亮,又怎么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可即便心中满是怒火,朱允炆也清楚,在文华殿这样的公共场合,绝不能表露出来。
他只是对着朱允熥僵硬地“嗯”了一声,便快步越过朱允熥,朝着殿内深处走去,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朱允熥一个。
朱允熥看着朱允炆狼狈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之间的竞争,早已无需用言语来挑衅,行动与实力,才是最有力的武器。
可笑着笑着,朱允熥的笑容便渐渐收敛了起来,脸色也微微沉了下去。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刚才还对自己说“没有空位”的王冲,此刻正满脸堆笑地引着朱允炆,走到了文华殿内侧一个采光极好、远离风口、空间宽敞又安静的位置。
那个位置,显然是早就特意为朱允炆预留好的。
尽管朱允熥自认为是个有城府、能隐忍的人,可面对如此明显的不公平对待,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情绪,暗自思忖道:看来,拉拢朝中文官支持的计划,已经迫在眉睫了。
若是不能尽快在文官集团中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往后在这文华殿中,恐怕真的会寸步难行。
而另一边,朱允炆在看到自己的办公位置后,心中的郁闷与不满也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隐秘的得意。
他刚坐下,王冲便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殿下尽管放心,待会儿还有‘惊喜’要给吴王殿下,定让他知晓,文华殿并非他能随意撒野的地方。”
朱允炆听到这话,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尴尬……
他虽然也想打压朱允炆,却总觉得这种“暗中使绊子”的手段有些不太光彩,尤其是在“兄弟”的名义下。
他犹豫了片刻,轻咳一声,对着王冲嘱咐道:
“那什么……王大人,待会儿行事,还是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王冲一愣……
朱允炆抿了抿嘴,说了一句:“毕竟,我与允熥,终归是兄弟。”
王冲听到朱允炆这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他看来,储位之争本就是你死我活的较量,若是此时心慈手软,将来被打压的,恐怕就是自家殿下了。
可面对朱允炆的嘱咐,他也不好直接反驳,只能沉默地点了点头。
王冲只能在心中暗自安慰自己:
自家这位献王殿下,天性仁慈善良,不愿在争斗中做得太过决绝,这也并非坏事。
至少,殿下的“仁厚”之名,将来若是登上大位,也能更好地安抚民心。
如此想着,王冲心中的疑惑与不解渐渐消散,他对着朱允炆再次拱手行礼后,便转身去安排后续的事宜。
只留下朱允炆一个人坐在宽敞舒适的位置上,眼神复杂地望着殿门旁的朱允熥,心中满是矛盾与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