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位板冰冷的荧光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将佐藤光的脸映得一片惨白。
空气中弥漫着速溶咖啡冷却后的苦涩酸气,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杯了。
显示器上的时间跳动着,每一个数字都像是在为某个未知的倒计时催命。
她握着压感笔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屏幕上,三格潦草却充满冲击力的分镜图构成了她全部的希望与恐惧。
第一格,虎杖悠仁倒在模糊的废墟之中,脸上没有痛苦,反而是一种解脱般的诡异微笑。
第二格,视角拉近,地面一汪逐渐扩大的血泊里,清晰地倒映出一副破碎的圆形墨镜。
第三格,画面主体变成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正将一个白色的小药瓶递向画面之外。
为了让这一切看起来不那么像一个来自疯子的呓语,她绞尽脑汁地在背景中加入了大量原作漫画的元素,散落的咒符、模糊的咒灵残骸、酷似高专训练场的建筑一角。
她刻意打乱了时间线,将标题命名为《如果虎杖在校园篇重伤》,一个足以骗过所有人的、看似无害的“假设性剧情推演”。
她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指点击了“上传”按钮。
帖子发布在最大的咒术回战粉丝论坛,匿名的ID让她有了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但当帖子成功发布的提示弹出时,她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
这感觉比任何一次截稿日前的焦虑都要强烈百倍。
她不是在分享创作,她是在投递一枚包裹着糖衣的炸弹,赌一个虚无缥缈的、能被人读懂其中引信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死死盯着屏幕,刷新页面的频率越来越快。
起初是几个无意义的“沙发”“前排”回复,然后,评论区开始涌现真正的反馈。
“画风不错,但剧情好怪哦。”
“虎杖怎么可能在校园篇伤成这样?作者脑洞也太大了。”
“建议去看精神科。”
嘲讽和不解像潮水般涌来,每一条都像一根针,刺破了她紧绷的神经。
她预想过失败,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彻底的、被当作笑话的失败。
就在她准备关闭页面时,一条新的留言让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ID为“咒术迷09”的用户写道:“楼主的构思很有趣,但我有两个疑问。第一,草图第三格,递药的手为什么戴的是高专教师款的特制手套?校园篇里,五条老师可没戴过这种款式。第二,虎杖都快死了,为什么还在笑?这不符合他的人设,太不合理了。”
佐藤光的瞳孔骤然紧缩。
手套?
她完全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猛地将图片放大,那只手上的黑色手套,其材质的反光和指节处的缝线细节,确实和五条悟在涉谷时戴的一模一样。
那是她梦境中最深刻的残像,一个她以为自己已经遗忘,却被潜意识烙印在画笔下的细节。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更让她感到窒息的是,这条理性的分析瞬间被淹没在更多的嘲讽中。
“楼上较真了,同人而已。”“作者可能就是五条厨吧。”“别想太多,就是画着爽的。”
她明白了。
即便有人注意到了这些不协调的细节,也只会将其归结为“作者的私设”或“创作失误”,根本不可能联想到这是一场来自未来的血腥警告。
她的预言,成了一场无人能懂的独角戏。
第二天,与编辑田中亚纪的会面更是将她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田中皱着眉,指着她为了应付交稿而准备的另一份正常同人草稿,语气却像是在评价那份预言。
“佐藤,你最近的状态是不是不太好?这几页新稿,叙事太混乱了,你用了很多符号和隐喻,但读者是看不懂的。我们是商业创作,不是艺术展品。”
田中亚纪将几页稿纸推回她面前,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你想突破,但步子不能迈得太大。把这些多余的隐喻删掉,讲一个清晰、有趣的故事,回归你最擅长的正常同人创作,好吗?”
“好……”佐藤光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强忍着反驳的冲动。
她知道田中是为她好,但对方口中那些“多余的隐喻”,正是她预警信息的核心。
如果按照编辑的要求修改,那份预言将彻底沦为一堆毫无意义的废纸。
她低下头,以退为进地说道:“对不起,田中小姐,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我想……想再把稿子拿回去打磨一下。”
拖延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离开出版社,走在回家的路上,东京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行色匆匆的路人与她擦肩而过,他们的脸上带着或疲惫或轻松的表情,对即将到来的灾难一无所知。
这份沉重的认知压得她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头痛毫无征兆地击中了她。
太阳穴像是被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眼前的世界瞬间扭曲、撕裂。
她痛苦地蹲下身,周围的喧嚣声迅速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她“看见”了,不是模糊的梦境,而是清晰得如同身临其境的画面。
昏暗的涩谷地铁站,支撑着天花板的巨大水泥柱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
粉尘簌簌落下,惊恐的尖叫声四起,紧接着,是天崩地裂般的崩塌。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脑中回响:三天。只剩下三天。
幻象消失,佐藤光大口喘着气,浑身被冷汗浸透。
她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冲回家。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用这种委婉的方式了。
她翻出那张已经被她视为失败品的草稿,颤抖着手,在画稿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加绘了一幅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极小分镜。
画面中,一个戴着圆形墨镜的男人身影,静静地站在正在崩塌的柱子投下的阴影里,他手中握着一截已经断裂的、形似天逆鉾的咒具。
她将这一页用最高精度扫描下来,打开一个匿名的临时邮箱,将图片作为附件,发送到了那个她在网上找到的、几乎没人相信其真实性的咒术高专公开举报邮箱。
邮件正文,她只写了一句话:“未来三天,涩谷站南口,别让那个戴墨镜的人靠近任何一根柱子。”
点击发送的瞬间,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立刻拔掉电脑电源,用专业软件彻底格式化了硬盘缓存。
然后,她找出那张手稿原件,用打火机点燃。
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纸张,将虎杖的微笑、破碎的墨镜和那只戴手套的手一同吞噬,最后化为一撮灰烬。
她知道这一切近乎徒劳。
咒术高专怎么可能会理会一封来历不明的匿名警告?
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恶作剧。
但她必须这么做。
如果不做点什么,那份预知未来的负罪感和无力感,会将她整个人彻底吞噬。
做完这一切,她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意识坠入一片无尽的黑暗,最终,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之上。
这里正是她幻象中崩塌的涩谷地铁站。
空气中弥漫着血与尘土混合的铁锈味。
不远处,那个传说中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正站在一堆残骸中央。
他悠闲地弯下腰,从灰烬中捡起一小片烧焦的纸片,正是她那张手稿的残页。
宿傩低头看着那片残页,上面恰好是虎杖那诡异的微笑。
他似乎觉得很有趣,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残忍而玩味的弧度。
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仿佛直接在灵魂中响起的声音低语道:“有趣的小画家,你在……改命?”
佐藤光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不止,后背一片冰凉。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
她喘息着,试图平复心情,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噩梦。
但当她的目光扫过床头的矮柜时,呼吸瞬间停滞。
她睡前明明已经关机并合上的数位板,此刻竟然是自动翻开的状态,屏幕亮着微光。
屏幕上没有她画的任何草稿,只有一幅全新的、她从未画过的画,两面宿傩那张俊美而邪恶的脸,正透过屏幕,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眼神,冷冷地凝视着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尾椎升起。
紧接着,她的右眼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湿润。
她将手拿到眼前,借着屏幕的光,看到指尖上那一抹刺目的猩红。
镜子里,她右眼的黑色裂纹不知何时再次出现,而且比上一次更加深刻、狰狞。
而这一次,在那道不祥的黑色裂纹中央,一滴殷红的血珠,正缓缓渗出,沿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