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之王的怒火并非源于全知,而是源于失控。
这个认知像一枚冰锥,刺入佐藤光的脑髓,让她因失血而迟钝的神经猛然一凛。
凌晨三点的空气冰冷粘稠,画室里只有铅笔在纸上疾走的沙沙声。
右眼的纱布又一次被温热的液体浸透,铁锈味混杂着松节油的气味,构成她此刻的整个世界。
她停下笔,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痉挛般地按住太阳穴,强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那个预兆之梦。
梦境里没有声音,只有无尽坠落的画面。
无数画纸,每一张都承载着她为伏黑惠构想的未来,却在成型前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撕成漫天飞絮。
每一片碎屑上,都清晰地映出伏黑惠那张沾染着血与尘,坠入无边黑暗的脸。
那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结局。
不行,还不够。
佐藤光咬紧牙关,翻开一本几乎被画满的草稿本。
她对照着脑海中那些支离破碎的预知画面,一笔一画地重构着那场发生在澡堂的镜像之战。
她画得很快,线条却异常精准。
蒸汽在画中凝结,扭曲成一组倒计时般的数字。
三面镜子碎裂了两面,唯有最右侧那面完好无损,镜面深处,隐约透出一条不属于澡堂结构的、通往未知的幽暗通道。
她的笔尖在画纸的角落顿了顿,用一种几乎无法被察觉的极细笔触,刻下一行小字——“影子指东,水逆而行”。
这行字像一个微缩的咒印,烙印在纸张纤维之中。
她放下笔,用仅剩的左眼死死盯着画纸,将全部意念凝聚于一点,在心中反复默念:“只给伏黑惠看。只有伏黑惠能看到。”
话音落下的瞬间,画纸边缘那些本已黯淡的赤色纹路,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力的脉搏,骤然亮起,轻轻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彻底隐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佐藤光脱力地靠在椅背上,剧烈的眩晕感袭来
同一时刻,东京市郊,一座废弃神社的地下领域。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与潮湿的气息,黏腻的咒力残秽附着在每一寸墙壁上。
伏黑惠带领着伊地知辅助监督下派的两名二级术师,正在清剿盘踞在此的咒灵。
任务本身并不复杂,真正的麻烦在于这里的地形如迷宫般交错。
按照原定路线,他们需要穿越一条老旧的地下排水渠,那是通往咒灵巢穴最近的捷径。
然而,就在即将踏入排水渠入口时,伏黑惠的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他抬起头,视线落在墙角一处不起眼的滴水痕迹上。
水珠正沿着墙壁的纹路,以一种极其缓慢但确凿无疑的姿态,向上攀爬。
水,在逆流而上。
“怎么了,伏黑君?”身后的术师疑惑地问。
伏黑惠没有回答,他眯起眼睛,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攫住了他的思绪。
紧接着,一幅极其陌生的画面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雾气蒸腾的老式瓷砖墙壁,三面扭曲破裂的镜子,还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勿触中央镜”。
那是什么?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记忆,但这股警示感却真实得让他脊背发凉。
身体先于思维做出了判断。
“改变路线。”他言简意赅地命令道,“不走排水渠,从西侧的通风井绕过去。”
“可是,那会多花至少二十分钟……”
“执行命令。”伏-黑惠的语气不容置喙,他已经转身,手中的玉犬蓄势待发,警惕地扫视着新的方向。
尽管队员们满心不解,但还是服从了他的指令。
十分钟后,当他们刚刚从狭窄的通风井爬出时,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他们身后遥遥传来,整个地下空间都为之震颤。
灰尘与碎石从天花板簌簌落下。
原先那条排水渠的路线,发生了剧烈的咒力爆炸,整段隧道彻底坍塌,被巨石与泥土完全封死。
如果他们刚才走了那条路,此刻早已被活埋。
后知后觉的冷汗,从两名队员的额角滑落。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教室内。
五条悟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悠闲地转着笔,百无聊赖地听着伊地知的任务汇报。
当听到伏黑惠临时改变路线,从而规避了一场精心布置的陷阱时,他转笔的动作停了下来。
“所以说,”五条悟取下墨镜,那双苍蓝色的六眼毫无遮拦地望向站在一旁的伏黑惠,“在没有任何情报支持的情况下,你‘突然就知道该往哪跑’了?”
“是。”伏黑惠的回答很简洁,他无法解释那种突如其来的直觉。
“连我都没有提前‘看’到,排水系统的墙体里会被埋设这种程度的反转咒印,触发条件还是术师的咒力流动,”五条悟轻笑一声,将报告丢在桌上,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探究的兴味,“惠,你最近是不是梦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伏黑惠摇了摇头,眉头微蹙:“不是梦。更像……有人提前画好了结局,然后把草稿塞进了我的脑子里。”
“画?”五条悟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越过高专的结界,投向城市另一端的万家灯火。
“有意思。看来,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开始不满足于只当个观众,也想往这个棋盘上,落下几颗自己的棋子了。”
佐藤光颤抖着手,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网页。
她刚刚以匿名形式发布的,关于澡堂之战的番外篇同人漫画,阅读量依旧停滞在个位数。
这很正常,毕竟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画手。
但真正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后台日志里那条孤零零的异常访问记录。
IP归属地:空白。
访问设备标识:特级权限终端。
停留时间:0.8秒。
0.8秒,对于普通读者来说,连加载一张图片都不够。
但对于某些存在,这已经足够读取并分析完所有的信息。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这不是普通粉丝,甚至不是普通的咒术界人士能够接触到的层级。
她猛然想起宿傩昨夜那声穿透梦境的怒吼,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她——难道她的“定向投送”,在精准地将信息传递给伏黑惠的同时,也因为其干涉现实的本质,意外触发了某个更高维度的、类似“世界防火墙”的警报系统?
她慌乱地翻出之前的旧画稿,那些描绘着未来片段的纸张散落一地。
她试图再次集中意念,复现那种与画纸产生共鸣的感觉,却惊恐地发现,那些画纸上本已隐没的赤色纹路,此刻竟像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开始自行缓慢地蔓延、生长。
它们不再是静止的图案,而像某种饥渴的活物,在寻找着一个能够破纸而出的出口。
深夜,虎杖悠仁在宿舍的床上猛地弹坐起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他大口喘着气,不是因为噩梦,而是因为他意识深处那个属于诅咒之王的声音,正以前所未有的暴怒咆哮着。
“那个画家……那个女人!她在编织新的线!她在篡改既定的‘果’!我要找到她!我要撕了她的灵魂!”
宿傩的怒火化作实质性的痛苦,冲击着虎杖的神经。
他痛苦地抱住头,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幕极其诡异的景象:无数透明的分镜格子,如同破碎的玻璃,悬浮在他意识的黑暗空间中。
其中一张分镜格被骤然拉近、放大,画面无比清晰——一个瘦弱的女孩正伏在画桌前,背对着他,右眼似乎受了伤,缠着纱布。
而在女孩的头顶,三条比血液更鲜红的、若隐若现的丝线正从虚空中延伸出来,一端连接着她,另外三端,则分别连接着远处的伏黑惠、五条悟,以及……他自己。
虎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的惊恐尚未散去。
他低声呢喃,像在对自己说,又像在对体内的怪物说:“有人在画我们……而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画中人。”
窗外,一道无人察觉的赤色光芒悄无声息地掠过夜空,仿佛是对他这声觉醒的无声回应。
画室内,佐藤光慢慢停止了颤抖。
恐惧依然存在,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倒了它——决心。
被发现了又怎样?
被宿傩盯上了又怎样?
只要能改变那个结局,一切都值得。
在线发布这种方式太容易被追踪,也太容易被抹除。
她需要一种更直接、更稳定、更无法被轻易删除的“预言”载体。
她的目光扫过满地散乱的画稿,那些浸透了她心血与意念的碎片。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她要做的,不仅仅是画出零星的预警,而是要将这些散落的碎片,编织成一个无法被篡改、无法被删除的,实体的“未来”。